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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之中,东窗下榻上,老王爷正安稳的坐在那里下棋。
见着李姬阳进来,便道:“阿阳,来,咱们爷俩下一盘棋。”
李姬阳没有说话,未脱靴就盘腿做到了老王爷对面。
老王爷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自己的银白长须,瞧着他那副模样便了然笑道:“担心珠娘啊。别担心,珠娘聪明着呢,你要相信她。你们结发为夫妻,便要生死与共,你总是护着她,也不是个法儿。”
闻言,李姬阳脱了靴扔下塌。
“这就对了,你一路走来也不知沾染了多少尘埃,脱了它们扔掉才不会弄脏了我的塌。”
“阿翁,我还以为你会躺在床上。”李姬阳把一颗红宝石的棋子往前推了一个格子,淡淡道。
“不急,一会儿我再躺下。以前啊,我总想着,你爹会醒悟过来的,他以前还是很孝顺的一个孩子,我哪里想到他越发不成气候了,知道王位落空,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我听阿信说,他现在已经不成人样子了。还是早了的好,省的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你说呢,阿阳。”老王爷看着李姬阳道。
“阿翁,我从没后悔十年前做下的事情。母妃难产的那天夜里,我听见母妃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我去找他,让他来看看母妃,可他却陪着那个女人将我打了出去。我很愤怒又担心母妃就偷偷溜进了产房,躲在柜子里,透过柜门的缝隙,我看见母妃身下的血染红了床铺,看见血色逐渐的从母妃的脸上褪去,直到母妃浑身冰冷,奄奄一息。
然后稳婆惊慌的喊叫,血崩了,血崩了,再然后,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他携着那个女人进来了。”李姬阳捏着棋子的手在发颤,他力图让自己显得平静起来,手放了下去,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那时候,你只说是那个女人毒害了你母妃,其余的便是和阿翁也不多说,你不知,阿翁当时有多伤心,你这个狠心的孩子。”老王爷落下棋子,也停止了动作。
“他们两个人在奄奄一息的母妃面前卿卿我我,母妃伸着手,看着他,他无动于衷。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走近母妃,笑着说‘郡王妃你安心的去吧,我和平年会好好的照顾你的孩子的。’然后他冷眼看着母妃,对那个女人说‘药下的有点少,血流的太慢了,她怎么还不死。’”
老王爷猛按看向李姬阳,颤抖着嗓音道:“是、是他害死了姬氏?!”
李姬阳蓦地闭上了眼,少顷,又道:“母妃生产的那日,我正和侯勇一起在练武场对打,知道母妃生产,我就跑了过去,身上带着我自己的佩剑,一直都带着那把佩剑。然后我看见母妃猛然坐起身,双目睁大,五指成爪,怨恨滔天,死不瞑目。
我自己也是,那时候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他没想到我会在屋里,怔然的时候,我就一剑刺了上去,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我一剑刺进去,血便喷了出来,喷了我一脸,杀完了人,我才知道害怕,她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害怕的看着他,我求救的看着他,叫他‘父亲’,也许我是希望他能安慰我的,可是我杀了他最爱的女人,他疯了,扑向我,夺过我手里的剑就杀我,我到处跑,可总也跑不出那间屋子,然后,六娘冲了出来,在他举剑砍向我的时候用一条胳膊救了我一命。”
“当我赶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一地的血,姬氏死在床上,云霓死在床下,六娘昏厥在平年的剑下,一条残断的胳膊横在我的面前,而你惊慌的扑向我,他举剑又追上来欲杀,被家将制服,捆绑,疯了一样的呼喊。”老王爷叹息道。
“他要杀了我,为他的爱妾报仇,眼看有您护着我,他奈何不得我,就想报官让我坐牢,是六娘站出来,她听到了一切,她知道是自己的生母和父亲害死了我母妃,更知道是我杀死了她的生母,可是她还是站出来,一旦他将我告到官府,她就去揭发,故意谋杀发妻同样是死罪。六娘……我愧对她。”李姬阳说完,蓦地松开了手。
这个秘密藏才他的心里十年了,十年之中,他日日受着煎熬。他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便是一眨眼的功夫,十年过去了。
“阿阳,离开王府之后,我到处找都没有找到你,你藏在哪里了?”老王爷问出心中多年的疑问。
李姬阳神色微僵,而后释然道:“没藏,只不过成了乞丐罢了。我每天都要做噩梦,每天都浑浑噩噩的,随便倒在大街上、屋檐下、山庙里就睡一天,便是我就躺在您的脚下,只怕您也认不出我。后来,我就跟着流民离开了长安。”
“大王,小郡王爷,时候差不多了。”阿信避让在外,瞧着铜壶滴漏已经上了第二个刻度,便屏息进来,出声提醒道。
“哦,不知不觉都这个时候了。”老王爷把自己跟前的茶推给李姬阳,道:“你闻闻,这茶香的狠,只怕要香死我了。”
壮志凌云院中,一座偏僻的假山里,从里头传来女人的娇喘和男人的轻吼声。
雅儿守在外面,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便听一个淡淡的女声道:“你都安排好了?”
“万无一失。”一道阴冷的声音道。
“阿文,如果我们成功了,你还会要我吗?”
“阿婉,你是个聪明人,当初答应你的,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那个无能的男人,旁的就别想了。”李文拍拍阿婉的脸蛋,冷鸷道。
阿婉推开他的手,淡淡道:“李元那个懦夫,一直都知道我和你通奸。”
“所以你才说他是懦夫、软蛋不是吗,千年的王八,哈哈。”他毫无顾忌的在李元的院子里小,在李元的院子里睡他的妻子。
“阿文,你要是失败了呢,能带我走吗?”阿婉倚靠在假山石上,问道。
“我不会失败的。你要相信我,在安排这一切之前,我试探过李穆,他可宝贝他那个小妻子,他身上唯一的软肋就是房奉珠。你放心,我肯定会成功的,我早打探好了,金库的钥匙就在李穆的身上,一旦他被抓走,整座王府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李文胸有成竹道。
他站起身钻出假山,拍拍阿婉的屁股道:“现在,我要去看一场好戏了,我那个爹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好了,你回去吧,今晚上就是你最后一次受他的折磨了,往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说罢,他转身就走。
阿婉抬头,在回廊上看到她自己的夫君,李元,绥阳郡公,一个千年绿王八。
奉珠幽幽的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有一些害怕。
在自己身旁摸了摸,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奉珠使劲推了推她,小声道:“阿奴、阿奴。”
阿奴揉揉眼睛坐起来,好像刚睡醒的模样,道:“夫人,怎么了,好黑呀,阿奴都看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我们不是在大嫂那里喝茶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奉珠迷茫道,她害怕的缩缩身子,尝试着叫道:“有人吗?绿琴、锦画,你们在哪里?”
“夫人,阿奴怕黑。”阿奴紧紧抱着奉珠,颤抖着小小的身子道。
“别怕,来,我们靠着墙壁站起来,你拉着我的手。”奉珠一手摸着冰冷的墙壁,一手拽着阿奴。
慢慢的往前挪步,伴随着“咣当!”一声,奉珠吓了一跳,小叫了一声。
这屋里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奉珠心内发颤,心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阿奴弯下腰摸了摸被踢到的东西,又“嘭嘭嘭”敲了敲,对奉珠道:“夫人,好像金器哦。”
“阿奴你身上有火折子吗?”
“有的,差点忘记了。”阿奴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拔出鹿皮套子,奉珠便看到了火星,随着阿奴慢慢的轻吹,“扑哧”一声,着了火,照亮了她和阿奴的脸。
火光幽蓝幽蓝的,照的阿奴的脸也是幽青色的,想必自己的脸也是一样的。
奉珠接过火折子,举着,四处查看,此时,她们正处在一个狭窄的通道里,通道上刻有文字,奉珠细细看了看,发现竟然是祭文。
这条通道看起来很长,墙根下放着一溜金银器皿,以及三彩的瓷器。
“夫人,您看,这里头是酒哎。”阿奴打开一件酒器,里头盛放着绿色的浊酒。
“这个,这个是点心哎。好可惜哦,已经不能吃了。”阿奴又打开一个银质蒸笼,上头满满当当的放着早已经发霉的馒头。
奉珠心里越大不安,谁的屋里会放着发霉的馒头,而且用银质蒸笼盛着。
又有谁会在人住的屋子里刻上祭文,又不是坟墓。
坟墓?
祭文,酒器,霉掉的馒头,不是陪葬给死人的又是什么?!
正想着,便见前头黢黑的甬道中,隐隐飘过一抹白,幽幽的,似乎还发出呜呜声,像风吹过白幡,飘飘荡荡。
奉珠只觉喉咙被谁扼住,身子僵硬,说不出话来。
“阿奴、阿奴。”
“怎么了,夫人?”阿奴看着奉珠,拉住她的手。
“别只顾着玩,我们先找到路出去才是正经。”奉珠找到自己的声音,力图镇定道。
“阿奴给夫人领路。”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保证道。
“往前面看看去。”
随着她们走出这一条甬道,便进入了一个空旷的墓室,奉珠有感觉,真的是墓室。
“嘭!”她们身后的甬道被一道石门封死了。
奉珠和阿奴都吓了一跳,立时回头,正对着一幅刻在石壁上的画,画上是一个模样婉丽的女子,她身上穿着霓裳,笑容甜美,仿似正在为谁跳舞。
“阿奴。”奉珠紧紧握着阿奴的手不放。
此时,她才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不知道九郎想到这种情况没有。
往前走了几步,借着火折子的光,奉珠便在这间墓室的中央位置看见了一口紫铜大棺材。
上面刻着祥云仙鹤,天宫瑶池,惟妙惟肖。
“夫人,这么大的棺材哎!”阿奴惊叹,胆大的上去摸了摸,敲了敲,发出“嘭嘭嘭”的金属声响。
壮志凌云院中,李元醉醺醺的倒在凉蕈上,阿婉跽坐在小几旁,安静的煮着茶。
李元不说话,阿婉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撑起身子,看着阿婉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晚上要干什么。”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去阻止。”阿婉淡淡道。
“我为什么要阻止,和我有关系吗,我一个废人,我管那么多干什么。阿婉,你也不应该掺和进去,李文赢不了我七弟的,当李文失败的时候,七弟不会放过你的,是你把他的妻子迷倒的。”
“阿元。”阿婉技巧的转动手腕,冲出一杯小山水图画来,推到李元的跟前,淡淡道:“你怎么不去死呢?”
李元捂着嘴像一个娘们一样呵呵笑,嘲讽着她,道:“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死。也许我在等着七弟回来,为我们共同的母亲报仇,也许,我只是想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我坐收渔翁之利。你不想当王妃吗,阿婉,如果我做了王爷,阿婉,虽然你给我带了绿帽子,但是我还是会扶持你做我的王妃。”
“阿元,你是个懦夫,连死的勇气都没有。”阿婉冷冷道。
“是啊,我就是个懦夫。我要不是个懦夫,在你和李文第一次通奸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而不是留着你。我要不是个懦夫,在得知母妃被那个贱婢毒害的时候,我就该学着七弟,把李文和李六娘也捅死,让他们母子母女三个贱人一起下十八层地狱。我要不是个懦夫,就该在得知自己失去生育能力的当天就弄死那个贱婢!我要不是个懦夫,阿婉,我早该放你走,而不是留着你,让你欲壑难填,呵!”
他嘲讽的冷笑。
阿婉平凡的脸上慢慢流下两行清泪,她看着李元道:“刚嫁给你的时候,我是自卑的,因为我娘家败落,我相貌普通,又怎么配得上你一个王府的嫡长孙,你是注定要袭爵的人,可是洞房那天我才知道,我嫁给了一个不能给我幸福的男人。”
“哈,幸福,我的幸福早被那个贱婢给毁了。”
“可是你对我很温柔,你说你什么都可以给我,除了孩子。我也哭着答应你,就算没有孩子,我也好好和你过日子。”
“我是一个无能的人,阿婉你红杏出墙也是应该的。”李元捂着自己的脸,不让流下来的眼泪被阿婉看到。
“那天,我路过花园的假山,听见阿文正和一个宫婢做那种事情,我着了魔,站在那里不动,像做梦一样,我闯了进去。他们赤身裸体的抱在一起,那个宫婢看起来又是享受又是痛苦,上瘾的催着阿文用力、用力,用力什么?我不知道,可我的脚迈不动,走不开,我就那样看着他们行事,直到我把自己也放纵了进去。有一次就有两次就有三次,可是你从不阻止我,只是每次和阿文弄过之后,回到屋里受你的鞭笞,打骂。我身上越是疼,我越是想和阿文搞在一起,我上了瘾,着了魔,我堕落在地狱里走不出来。阿元,我恨你。”
“恨吧,我也恨。原本这座王府是我的,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我的,而今,什么都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我在等,等到哪一日我有了勇气,就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在我死之前,阿婉,我会先杀了你,我离不开你了,阿婉。”
阿婉轻轻的擦掉脸上的泪痕,淡淡道:“可我想活,等我拿了钱,我就走,远远的离开你,你这个恶魔!”
李元痴痴地笑了,笑她的异想天开,更笑她的愚蠢。
“七弟不是好惹的。他和我不一样,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壮实的,胖墩墩的狠是可爱,阿翁很疼爱他,有那样一个爹和庶母,怕他遭到和我一样的对待,更怕母妃护不住她,就接到身边去亲自抚养,从小就拿他当个军士一样的训练,天不怕地不怕,会走的时候就抱着小短剑到处祸祸,等他会说话的时候,更是哄的阿翁母妃拿他当个宝贝蛋儿,等他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就会往那贱婢床上放蛇放老鼠,甚至往她茶水里放巴豆。”
说着这些,他笑了,很是正经的笑容,一丝猥琐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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