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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史列兰大声读故事书,优美的嗓音宛如天籁;肖恩早上都来指导她魔法,和扎姆卡特争抢食物;变年轻的维烈在旁边咋舌,逃得不快就被逮住强塞;月斯斯文文地进食,和**呈现鲜明对比。而这会儿,他们全去了海底,不知是否安好。

希莉丝住在宿舍,上班就直接去军营;昭霆和耶拉姆也要早起锻炼;莎莉耶同样住官舍。当那五个吵吵嚷嚷的家伙走了以后,她竟然形单影只,没了陪伴的人。

食欲尽失地放下餐具,杨阳拍打双颊迫使自己振作,免得学悲情女主角无病**,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照诺因说的,出去走走。

这时,一个充满元气的女声传进她耳中:“早啊,阳。”

“哦,小玲,早上好。”杨阳双目一亮,朝她身后的人也打了声招呼,“露琦雅团长,早。”

“您好,杨阳小姐。”蓝龙骑士回了个军礼。北城满愿师奔向厨房,端了一盆新鲜水果出来,解释道:“我去给埃洛尔送饭,别看他稳重,可喜欢赖床。”

“好。”杨阳微笑着目送她离去。露琦雅的神情却有些复杂:“邱玲小姐最近很少吵着要回去了。”杨阳困惑地道:“这是好事啊,说明她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

“是,但我本来以为她喜欢**大人。”以流畅的动作脱下军用手套,露琦雅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进餐,“现在我要修正这个看法。”杨阳不知道这层关系,消化了一会儿。

“你是说,她并不喜欢赛因先生?”

“不,那也是喜欢吧,只不过,她还是个孩子,无法理解真正的爱是怎样深刻的感情。”

深有同感的杨阳苦笑。露琦雅没有挖掘,温和地道:“杨阳小姐,一会儿我要参加军议会,麻烦您照看邱玲小姐了。”

“呃…好。”想起刚才友人来去匆匆的样子,又结合对方透露的讯息,杨阳的心头蒙上不安的阴云。

露琦雅走后没多久,邱玲蹦蹦跳跳地进来:“咦,露琦雅不在啊?”

“嗯,她要开会——小玲,吃完饭我们一起上街逛逛怎么样?”

“好啊好啊,听说三天后是终夏祭,外面一定很热闹。”邱玲兴奋不已。

“终夏祭啊……”杨阳将视线投向窗外,由衷希望父亲他们能在节日前赶回来。

******

朱蒂骂骂咧咧地刷洗锅子,这口铁锅前天借给罗克做祖传的跌打药膏,留下一股子怪味。尽管分到一盒,她也很不高兴;而且难刷到她都想拿去铁匠那儿打成刀算了。这些天打铁铺的生意热火得让人眼红,如今兵荒马乱,谁不想买把刀防身?就算上头看得严,小动作还是免不了。

但是家里只有这口锅子,她只得认命地使劲刷。

好容易闻不出味道,用干布擦净放好,朱蒂忧虑地瞄了眼田地。当家的上礼拜征兵去了,这时节打仗实在不好,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个小的还照顾不好自己,到了秋收可怎么办才好?

话虽如此,送别的那天她还是强撑着笑脸叫那死鬼别担心,朝隔壁的懦夫吐了口口水——东城打过来谁有好果子吃?魔族魔族,她这辈子没见过半个血盆大口吃人的魔族,她只知道诺因殿下来了以后,讨厌的税务官全不见了;他还从外大陆引进了一种豆子,非常好种。吃起来是不怎么样,但至少荒年里,家家都饿不着肚子。

舀了碗小米,她风风火火地冲出后门,想赶快喂好鸡去田里,冷不防撞见篱笆外站着一抹黑影。

“你、你是什么人!?”顺手抄起门边的扫帚,朱蒂摆出威胁的架势。最近有很多高头大马的佣兵经过,吓坏他们这些淳朴的村民。虽然城里的守卫很尽责,三不五时来巡逻,老约克家还是被摸走一只鸡,她可不想自家能下蛋的老母鸡也给贼偷了。

那人转过头,眼对眼的瞬间,朱蒂突然脸红了。她已经不年轻,孩子也生了两个,可是被这个男子注视,却有种倒退回双十年华,被爱人呵护宠爱的错觉。

他三十上下年纪,暗红色的短发下,是一张端正的面容。不算出众却非常特别,英挺的眉宇透出桀骜之气;脸型轮廓又很文雅;眼中蕴涵深邃的沧桑,隐隐流露出忧郁的茫然,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无比协和。一身黑布长袍,因为风尘而变成了灰白色,法师的打扮,却没有佩带任何相关的物品。

“打扰了,女士。”略带沙哑的醇厚嗓音也符合外貌给人的印象,“请问,你家里有年轻的女孩吗?”

“啥!?”本来醺醺然的朱蒂立刻回过神,横眉怒目,举起扫帚做赶人状,“去去,我家不卖女儿!看你好手好脚,居然干起人贩子!再不滚,当心我打你!”

“不是的。”青年失笑,令对方再次羞红脸,“我不是人贩子,是想找一位故人,她身上有一个星形胎记,所以——”说着,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朱蒂缓和颜色,心想他大概是找失散的亲人之类:“我家的丫头是我亲生的,也没有胎记,鲁尼家的琳娜小臂上倒有块疤,但不是星形的。”

“没有别人了吗?”

“没啦没啦,你上别村问问,至高神会保佑你。”

至高神?淡淡一哂,黑衣法师欠了欠身:“谢谢您,冒昧之处请见谅——啊,请问你家有没有多余的干粮?”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枚银币,迟疑着递出:“我不确定可不可以用……”

“银币!”朱蒂瞪大眼,冲上前一把抢过,放在嘴里咬了咬,“真的!你等等!”兴冲冲往回跑。

“随便包点就好。”担心那枚钱不能用,法师在后头叮咛。但是一刻钟后,妇女还是拎了只沉重的食篮给他。

“非常感谢。这是驱魔香,小小薄礼,请务必收下。”

“哈哈,你真是个好小伙子,路上小心啊,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女孩。”

对红发青年而言,这句话比什么都宝贵,颔首道谢,再次踏上旅途。

走出村子,他掀开遮盖的布巾,里面是干酪、几块面饼、一瓶麦酒、一包炒豆子和一些马铃薯干。在农家看来,已经是丰盛的飨宴。面饼上还洒了肉沫,香喷喷的,可见女主人很用心地准备。

咬了口干酪,久违的滋味扩散开来,法师深深吐了口气。

好久没吃人类的食物了。

心情好,脚步也轻快,走了不到半天,一座宏伟的都市出现在他的视野彼方,城墙上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米亚古要塞啊……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她。

******

同一时刻·负位面——

“格蕾茵丝,你有没有看到拉菲格?”

“那个疯子?大概又拉着哪个倒霉鬼炫耀他的梦中**了。”

“可是现在是他的冥想时间,我去找他没看到啊。”这也是嗜血之王被同僚认为脑筋有问题的原因之一:又不是法师,冥想个啥?

魇魔之王奇道:“那倒真的怪了,可能学欧塞,玩失踪吧。说起来克鲁一回来就到处找他,不知道为什么。”梦魇之王咧了咧嘴:“叫他去水晶湖捞,我在那儿碰见那头睡猪,不过不保证漂流到别的地方去了。”

“……还是别白忙一场了,何况梅杰安在养伤,不能打扰。”格蕾茵丝低下头,继续没完没了地雕她的宝石花,“话说回来,你找他什么事?”奇蜜拉双手合十,满眼憧憬的小星星:“找他帮我造一座新的宫殿啊,原来的我都住腻了。”格蕾茵丝心一动:“这倒是,他别的本事没有就这个特别强,我也叫他帮我设计一套首饰好了。”

堂堂实力派领主就这么被她们定义成建筑工和珠宝匠。

“克鲁和艾斯托尔真应该学学他的绅士风度。”奇蜜拉深切唾弃另两位同胞。格蕾茵丝和她同仇敌忾:“就是!一个娘娘腔,一个粗暴横蛮!”

“如果他是人类男性,追他的女人会多到数不清吧。要长相有长相,要本领有本领,要房子有房子,要财产有财产。”

“但他是恶魔。”格蕾茵丝意味深长地道,浮起妖媚的冷笑。

******

“站住!通行证!”

“通行证?”没料到会被拒之门外,身穿黑袍的红发男子怔了怔,好脾气地问道,“我没有,请问到哪里办?”守卫上下打量他:“你是冒险家吗?有没有魔法师公会的徽章和证件?不是东城籍就可以过。”

“法师徽章啊,请等一下。”翻找了一阵,一卷文书和一枚附有火红绶带的精金徽章递了过来。看清背面的魔导师印记,守卫骇了一大跳,再看证书,却是陌生的文字。

“哦,这是法师专用的克米特文,我帮你翻译。”

“不用,盖章没错。”用专门的小法器确定无误后,守卫郑重递回两样古老的物品,恭敬一礼,“祝您在米亚古玩得愉快。”

“谢谢。”彬彬有礼地回应,深渊领主顺利走进敌方的大本营。守卫们对着他的背影交头接耳:“谁说法师都阴沉古怪,这位态度多好。”

“是啊,希望他是去投靠殿下。”

沿途一片喜庆气象,家家户户的门口窗户都摆着鲜花,穿着也光鲜亮丽,整座城洋溢着欢腾的气氛。街上车水马龙,来自外地的雇佣兵坐在酒馆里喧闹,碰到熟人就勾肩搭背,一起叙旧干杯;风尘仆仆的商人赶着骡子或各色篷车涌入预定好的摊位,或拿着单子寻找买主;工业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市场的叫卖声也一浪高过一浪。在这样拥挤的人群里,拉菲格有点无所适从,本能地朝宽敞的地方走,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

四个菱形喷水池组成一个大菱形,栩栩如生的雕像高高耸立,各个戏班子和美食摊已初具规模。孩童尖叫着嬉玩,主妇们三三两两地聊家常,年轻的情侣亲密细语,和平安乐的景象完全不像要塞。看来传闻果然没错,这里的居民和他们的统治者一样神经粗大。

突然,几只小手抓住他的长袍下摆,一张张仰起的脸蛋透出希翼:“叔叔,你是流浪法师吗?给我们表演一下好不好?”

换作别的法师,早就勃然大怒,教训这群无知小鬼了——魔法又不是戏法。但拉菲格只是微微一笑,挥手划出一道虹彩,宽大的袍袖接着飞出一群白鸽。

“哇啊~~~”不止孩子们蹦蹦跳跳,其他人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包括远处玩抛接球的两队人。

那个人是?淡黄衣裙的少女好奇地打量,冷不防后脑勺挨了一下:“中!”

“可恶,阳,你太狡猾了!”顺手抄住弹起的球,她用力扔回去。中性打扮的黑发少女大笑:“哈哈哈,谁叫你自己开小差。”和她同队的小孩也欢呼叫好。

这边不甘示弱,立刻战成一团,惊呼和笑声此起彼伏。

包着水膜的空气球又轻又有弹性,冰凉滑溜的触感也很好,反射着阳光,格外绚丽。不少孩子跑过来吵着要,杨阳只得又做了几个给他们,无形中就形成了两个阵营。喜欢新鲜和漂亮物事的小孩都围着拉菲格,看他表演幻术,不时变出一些野花野草和小动物;而好动的就分成几块打球。

“累死了。”终归没小鬼精力旺盛,不到半小时,两位前辈就相继退场。满头大汗的杨阳用手掌扇风,无意间一瞥:“咦,小玲,你后腰有个胎记。好可爱,像五角星。”

“哦,这个,出生就有了啦。”邱玲下意识地拉低上衣,露出怀念之情,“所以姑妈她们都叫我小薇,本来是想取名叫紫薇的,伯父他们又说北斗帅气,可是‘邱北斗’怎么听怎么奇怪,两边吵来吵去。最后爷爷说:平凡才是福气,玲又有美玉的意思,帮我正式定名。”

“呵呵,是吗。”杨阳听得好笑又羡慕。她家不但亲子关系冷漠,亲戚之间也交恶,只有小叔叔杨唯对她疼爱有加。没看出她的异样,邱玲续道:“我家是大家庭,大家都很疼我,我妈还生了三个。”

“嗯,我知道,我见过你哥哥。”除了邱慎行,杨阳还想起冰宿的表兄凌心宇,只觉那天发生的一切好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邱玲郁郁叹了口气,显然思乡情切。杨阳安慰地拍拍她:“我去买果子冻,你要什么口味?”

“橙子!”

百无聊赖地晃了会儿,邱玲蓦地瞪大眼,边跑边喊:“喂喂,快回来!”

抓回想跳下水捞球的小不点,她看看自己穿的皮靴,试着跨进去,摇摇晃晃地站稳。她胆子小又没学过武,走得万分小心。

“呜~~都湿了。”感觉靴子进水,她咕哝着弯下腰,这时,身后响起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转过头,只见那个变魔术的男子呆呆站在水池前,脚边躺着一只倾倒的竹篮,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腰。

被看到了!邱玲面红耳赤地遮住,正不知所措,对方踏前一步,颤声道:“艾蜜莉……”

“哎?”

“艾蜜莉!终于找到你了!”轻盈地跳上喷水池,红发青年伸手似乎想抓她,又害怕似地停住。邱玲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光说猥亵一点也不猥亵,澄净清明,又火热异常,纠结着狂喜、不安、哀伤、痛苦……深刻得令人不忍卒睹,烧得她脸发烫。

脚不由得往后退,一个打滑,邱玲惊叫着摔倒,跌入一双臂膀,被硬生生转了个弯。

做了垫背的拉菲格没有淋湿,冲出去的瞬间,他设了个防水术,但少女的羊角辫还是在纠缠中松脱,吓白的小脸也溅了几滴水花。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呢。”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如捧至宝的珍重,一如那带着叹息的语调,“我的老师。”

“呃!?”邱玲眨眨眼,这才真正回过神,急切地解释,“不是啦,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艾蜜莉,我叫邱玲。”

“我知道,那是你前世的名字。”

“前…前世?”邱玲哑然,几乎以为自己闯进哪个舞台。拉菲格微笑,准确地点在她的后腰:“这里,是我留下的记号。”

“记号?可那是胎记啊!”转念一想,剧本和许多言情书是有这种桥段,邱玲不禁怦然,说话也混乱起来,“那…那你怎么确认?不会搞错吗?”

“不会,那是我亲手做的刻印,你身上也有契约的气息。”

听他说得笃定,邱玲更加慌乱。私心里,她一直希望谈这样一场唯美的恋爱,眼前的男子条件也很优秀,只是,搞错的话……而且万一是骗局……

“小玲!”拿着两杯果子冻的杨阳远远奔近。正六神无主的邱玲宛如看见救星,火速爬起,躲到她背后。

拉菲格微微蹙眉,慢条斯理地起身,足尖轻点跃出水池,稳稳落地。看他的架势像是法师,杨阳暗暗警惕,祭出友好的笑:“这位先生,您找我的朋友有什么事?”

“抱歉,是我吓着她了。”拉菲格也回以礼貌的态度,行了个令杨阳为之一愣的古代礼节,“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没有恶意。”

“故人?”杨阳愕然,转向身后的人,“小玲,你认识他?”邱玲咬耳朵:“不认识,他说我是他前世的老师。”

“前世!?”杨阳瞠目结舌,她可不信这玩意儿,不过老师这个词让她稍稍安心了点,虽然那男人的眼光怎么看也不像是看老师……抹了把汗,她试着用说理的方式和对方勾通,那眼神灼热得连她都快起火了:“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她腰上的胎记就是证据。”拉菲格目光熠熠,一霎不霎地凝视邱玲。后者被他看得直往友人背后缩,又忍不住偷瞄他。杨阳哭笑不得:“有胎记的人成千上万,不能断定就是她啊,我一个男性朋友腰后面也有。”

“那个记号是特别的,是我定下的契约。”

“可是……”

无心再和她周旋下去,拉菲格弹指设下隔音结界,朗声道:“我来猜,她来自异世界,对不对?”杨阳和邱玲目瞪口呆。

“当初我就是为此才期待她转世,艾蜜莉…我的老师她是神眷之女,我不想她再被神明抢走,所以施法让她死后会转生到众神管辖不到的异界。”

“……”

“还有!我希望你来世平平凡凡!别再高高在上!比我年纪小,有个幸福的大家庭,不要美得让男人觊觎,普通、可爱就好——你完全照着我的希望出生长大,不是吗!”

邱玲已经说不出话,杨阳汗如雨下:这……美少女养成吗?还真给他说中了,不会有这种事吧?老天!

注意到两人的局促,拉菲格按捺激动,温和而恳切地道:“前世的种种,我不想多谈,也无意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只是想重新开始…重新认识,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老实说,这是个合理的请求,邱玲松了口长气,杨阳也缓和颜色:“好的,那个,请问尊姓大名?我叫杨阳,她叫邱玲。”

“你们叫我拉菲就好。”深渊领主温柔地瞥了邱玲一眼。

拉菲?多加个“尔”字就和风天使长同名了,气质也挺像的。杨阳对自己看人的眼光颇有自信,除去那令人冒冷汗的前世今生,眼前的男子眉目潇洒,毫无阴沉狡狯之气;相貌儒雅中透出英朗,端严又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教养,偏偏还自然不做作。总之,是个矛盾而富有魅力的男性。

小玲,你要把持住啊。杨阳在心里祈祷,不管多么不像坏人,毕竟也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焉知不是演技,当初她就被罗兰骗得团团转。

拉菲格绅士地建议:“这里不方便谈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如何?你们决定。”杨阳硬着头皮答应。闻言,拉菲格顿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弯腰捡拾翻倒的竹篮和食物。邱玲蹲下帮忙:“这个是?”

“是一个大婶送我的,虽然不能吃了,终究是她的心意,丢在这儿也妨碍行走。”

呜!又多了个不像坏人的理由。跟着捡的杨阳开始摇摆,涉世不深的邱玲已经奉上好感。

用浮空术将篮子送进垃圾箱,拉菲格摇晃完好无损的麦酒瓶,飒然一笑:“我也变得挑剔了,以前会毫不在乎地擦一擦就吃。”杨阳和邱玲愣愣瞧着他。

“麻烦再等一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扬手放出一串魔法烟火,吸引了全场的注目,“先生们,女士们,初到贵地,请捧个场!”两个少女哑口无言,直到他表演完一系列精彩的节目,荷包满满地转过头,才神智回笼。

“嘿嘿,不能让女士请客啊。”笑着抛掷铜币,拉菲格手指杨阳手中的木杯,“那个,快化了。”

“啊…哦。”递给友人一份,杨阳边吃边整理思绪,对方的性子意外的豪放不拘,她也情不自禁地放开胸怀,“其实你不用客气的。”拉菲格笑而不答,忽然倾近正舀橙子汁的邱玲,前额的刘海几乎碰到她的发:“艾蜜莉,虽然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但你放心,不出三天,我就会攒到不亚于王公贵侯的财富。”

“呃……”邱玲满脸通红,只能呆呆看着他深情的眸。

“当然,你从来不屑这些东西,但我还是想像普通男人那样养活你。为你建造最舒适的家园,用最美丽的珠宝妆点你,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请接受好吗,我亲爱的老师?”

邱玲羞得快爆炸,叫道:“我不是你老师!不是艾蜜莉啦!”什么绝世美女?把他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拉菲格一怔,脸上浮起茫然无助的神情,随即敛去,执起她的手,郑重一吻:“我明白了,你现在是邱玲,我刚认识的新朋友。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来,一切都会和当初一样——小玲,我可以叫你小玲吗?”

“……”邱玲的回答是通红的脸蛋和僵直的身躯。

啊啊啊~~~~小玲~~~~杨阳在旁边哀号,清楚看见友人一只脚已然踏进柔情的陷阱。

也难怪,拉菲风采翩然又温情款款,换成她被那双炽烈的眸子注视,也会心跳加速,何况没什么经验的邱玲。

“那…那个,我们去吃东西吧。”她只能使出缓兵计。

三人前脚走,后脚探子将完整的报告传达给卡萨兰城主。

“阳她们被陌生男人搭讪,还一起去吃饭?”他恶狠狠地眯眼,咧开狰狞的笑,“你居然就那么放他们走,不把那男人分尸,零零碎碎丢到我面前!”早熟悉他脾气的探子纹丝不动,将请示的目光投向直属上司。情报部长扔回主子一个白眼:“你冷静点,能通过城门就代表他至少不是东城的法师,不被我的人拿下就表示他行迹不算可疑。”

“我不管!”

“你不管也得管!这时候由不得你任性!”吉西安的嗓门更大。诺因抿嘴积蓄和他对吼的力量。雷瑟克及时调解:“现在的问题是那男人是谁。”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他有点奇怪,管邱玲小姐叫艾蜜莉,还说她是他前世的老师。”

“艾蜜莉?我好象在哪儿看过这个名字。”诺因皱起眉头。吉西安和雷瑟克面面相觑:“前世?不会是疯子吧?”某书痴击了下掌:“对了,和水之圣女同名。”

“红夜法师的老师!?不可能,这名字也很常见。”吉西安断然否定,对部下道,“那人一定是疯子,把他抓起来。”雷瑟克持不同意见:“疯子能当法师?”吉西安不甘心地承认:“有句话叫最容易成为精神病患的职业就是法师。”雷瑟克斜睨他:“那你要小心别变成那样。”诺因一扯斗篷站起来:“别烦了,我去确认就水落石出。”

“混蛋!给我回来!别想趁机跷班!”吉西安的咆哮没能拉回溜得比兔子还快的主君。

******

如同万籁俱静中落下一滴水珠,悄然荡开微小的涟漪,却令沉睡的灵魂警觉地苏醒。被黑衣包裹的躯体自动浮起,水花漫天散开,宽大的袍角无风而动。

“它,要醒了吗?”

模糊的声线隐含忧虑,同时一个欢喜的声音响起:“大人,终于找到你了!呃…你是清醒的?”

无面之王低下头,认出忠心耿耿的下仆:“萨菲?”

“是。”最强领主手下的第一强将行了一礼,一头紫红长发滑到胸前。欧斯佩尼奥缓缓降落:“我问你,最近有没有人去过深渊之井?”

“深渊之井……”听到这个名词,萨菲艾尔微微蹙眉,那是在环境险恶的负位面也被划为禁地的神秘之境,仿佛会吞噬一切的无底深渊,“席恩主子去过一趟。”

“席恩主子?谁?深渊魔域什么时候又多出这号人物?”因为长久睡眠而与时代脱节的欧斯佩尼奥讶道。

“他是我们公认的王,一位人类法师,不过实力确实强。”

“哦,无所谓,他想当就当好了,但是深渊之井……”

“欧塞!”随着暴跳如雷的吼声,诅咒之王气势汹汹地踏水而来,“总算找到你了!**的给我解释清楚!”说着,他抓住僚友的斗篷,用力一扯。

如瀑的黑发飞扬,丝丝缕缕地落下,覆盖住修长优雅的肢体,直垂过脚踝;一张皎洁晶莹的脸如世间最精致绝美的杰作,却在他明锐的双目里失色,七色之光汇成透明,单纯而绚烂,幽深璀璨的黑眸敛尽万千光芒,流转间慑人心魄。

克鲁呆了好一会儿,呢喃道:“果然……”

淡樱色的唇微抿,欧斯佩尼奥一扬手,又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不同于平日的剔透嗓音却再次听傻了两魔:“怎么对我的长相好奇起来,上次还没把你看呆吗?都不体谅我为大家正常恋爱的苦心。”

“你你你…我对你才没兴趣!”克鲁回过神,粗声粗气地喊道,“除非你哪天变出胸部来!”可恶,这么美的脸竟然有两张,神明的恶作剧吗?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的心态比较接近男性,变出丰胸翘臀也没意义。”

“够了!别岔开话题!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为什么还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记挂兜在心头的疑问,克鲁不耐烦地大喝。欧斯佩尼奥整个人僵住:“和我…一模一样?”

“对!连根头发丝也不差!”

“怎么可能……他还活着?”

“谁还活着?”克鲁和萨菲齐声追问。欧斯佩尼奥没说话,白皙纤长的手指在衣襟上拽出深深的褶皱,半晌,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喂喂,欧塞?”

“大人?”

“太有意思了,太愉快了。”掀开兜帽,无面之王笑得像找到新玩具的孩子,狭长的凤目闪现点点恶念的光芒,“差点就睡过这么热闹的聚会,要去谢谢它。”语毕,腾身而起,冲不罢休追上来的僚友笑了笑,令他骨头酥软地跌回去:“不用急,克鲁,谜到最后揭开才有趣。”

顿了顿,他丢下一句:“萨菲,那个席恩回来后,叫他和我见个面。如果他投我胃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再给这个世界添点乱。”

******

云雾之海突然变得稀薄,黑袍旅者停下脚步,冷静地观察。流动的白雾渐渐散开,上一刻还白茫茫的视野,在下一秒变成绿意葱翠的庭园,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草叶的清香。就像在眨眼间,隔开了两个世界。

席恩不惊不咋,在这片界元,只要他想,也能弹指造出一座宫殿来,不过没这闲情罢了。

银练也似的瀑布涌入小水池,淡淡的烟气笼罩住小巧精美的庭榭,摆着茶点的石桌旁,静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淡,第二感觉是冷,第三感觉是虚。袍色素雅,浅灰滚淡黄细纹;清茶似的眸和发色一样,清澈透明,又带着漩涡般的深邃感;秀雅的面容平和淡逸,唇畔的笑意舒缓而悠远。

“午安。”他和气地招呼,比了个请用的手势,“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对这个气质像三流算命师,又一副招揽生意架势的陌生人,席恩表面不动声色,心下暗暗提防。他可不认为随便哪只阿猫阿狗能进来始源之海,而且对方显然来意不善。

略一思忖,他猜出端倪:“命运之神?”

“哦,眼光不错。”贝里卡斯兴味地笑了。席恩冷淡地注视他:“你该庆幸我现在是这种状态。”不然他早就轰他一个灭世禁咒,再把残渣送给所有的部下分食。

“冤枉啊!”某神一脸无辜,像极了说包准的江湖术士,“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但你真的恨错人了。”

“又一个说我恨错人的家伙。”耸了耸肩,棕发青年无动于衷地在他对面坐下,右手造型奇巧,刻满密密麻麻符文的金属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悦耳的轻响,靠在他的肩头。贝里卡斯眼神一动:“支配之权杖……连这件秘器你也拿到了?”

“秘器?它就插在深渊之井边上,要我装作没看到也不行吧。”

“那…那个是牢门钥匙啊,里面关着很可怕的……”命运之神试图让眼前的人类明白“拾金不昧”和“三思而后行”的道理。魔域之王噗嗤一声,爆笑出来:“哈哈哈,你还哄小孩啊。”

“……”

“受不了,神也好魔也好,都是这种家伙。”甩甩头,他把玩长辫,神情恢复伪装的淡漠,“别废话了,你是命运之神,就告诉我何谓命运吧。”和这帮无厘头的单纯能量体,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贝里卡斯深深一笑:“命运?你就在命运里啊。”席恩微一挑眉:“意思是,你只是挂名的神,想做什么想走什么路都取决于我们自己?”

“对~~~”即使承认自己是吃闲饭的,命运之神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现。

“那你又干些什么?”

“嗯…给予众生对抗命运的小小恩惠就是我的职责。”

“敢情你其实是运气之神?”席恩笑得非常明净爽朗。贝里卡斯不觉也回以开怀的笑:“是啊是啊,我是掌管空间和时间、秩序与法理的神祗,后来兰修斯用星辰之力创造了命盘,委托我管理,我就被误传成星神、命运之神。”

原来一切的肇始是混乱神?席恩的瞳仁微微收缩,随即沉淀下来,如镜子般平板无波:“罢了,正因为有不同的命运,才有这样一个千变万化的世界,要求公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从出生起,名为不平等的东西就融入我们的血液,人人都没选择权,也就没什么好计较,何况这些可以用后天的努力弥补——不过,你还真是个霉星。”

“为什么叫我霉星!?”贝里卡斯大受打击。

“不是吗?多半是被你的霉手摸过,我的命运之线才会乱七八糟。”

“这是不折不扣的污蔑。”好脾气的星神难得有点气恼,“席恩,你和多数人类一样不知足。能爬到今天这步,生来就是萨桑之子,你不认为你实在好运得不得了吗?”棕发青年冷冷一笑,不为所动:“如果没有无形之手翻弄,那所谓的机遇就是纯粹的机率结果,看不看得出,能不能抓住,全取决于本人,何来恩惠可言?再说出生,萨桑之子的身份只为我们兄弟俩带来不幸。如果生为普通人,如果不是双子,我们的父母就不会死,就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摇摇头,命运之神端起茶杯,适才的情绪波动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是价值取向的问题。换作重利的人,就会选择得天独厚的资质。何况,即使如你所愿,你也会衍生出新的不满,提出相反的假设——人就是这种生物。”

“好吧。”席恩也不跟他辩,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唇枪舌战,更没兴趣打动对方,“但我还是坚持霉星的看法,至少对我而言。”贝里卡斯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咬牙道:“我怎么把霉气给你了?”

“我做过实验。”席恩很认真地回答。

“实验?”

“赌博。如果出老千,我能够战无不胜。但是老老实实地下注,我回回抽到烂牌、押到小、掷到一,十次十输——这根本不符合机率学。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咳嗯、咳。”贝里卡斯连连呛咳,尴尬地别开眼,“那个,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和肖恩的命运轨迹本来很正常,因为人为因素产生分歧后,就扭曲了。他的运气越来越好,你的越来越差。”肖恩其实很适合去当赌徒,保证一夜致富。

“我想也是。”席恩轻哼,无意识地摩挲法杖上的美丽刻纹,蜜色的肌肤与淡金的杖身无比贴合,“所以我幸福的弟弟,那个多管闲事的魔界宰相,你们这些只会讲大道理风凉话的神都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嫉妒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总之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

“喂喂,席恩,你太武断了。”

“我必须武断。”席恩淡然道。行为的意义?那对一个定型的人渣来说太奢侈了。除了快意恩仇,他的心荒芜得再也感受不到其他所谓的温情,也无福享受。尖锐的恐惧就像绷紧身体的兽,时时警惕着。因为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就是这样活下来。被囚禁在水晶球里的千年,痛苦也无时无刻咬啮着他,逼迫恨意疯长,占据心灵,紧紧缠住灵魂。

要活着,要复仇。反复反复,这么鼓励自己。

体谅?以德报怨?啐,这些美德留给你们自个儿享用吧。

贝里卡斯神色一整:“你就笃定你会成功?难道你没猜出我坐在这里的目的?”席恩嗤笑:“无非是打击我罢了。始源之海是诞生之地,拒绝外来的伤害行为,在这里你不能杀我,连念头也不会有。”贝里卡斯一愕,这才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蛛丝马迹:为何席恩对三界如此了解?为何生前年纪轻轻就有那么高深的魔法造诣?就算是萨桑之子,就算有明师指导,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配合问话,他释放出神威。席恩一动不动地抵御,常年的困苦锻炼了他的心志,虽然精神力还没达到神的层次,单单承受威势还办得到。不过,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是奥古诺的传人。”

“奥古诺!?”命运之神失声大喊,平淡洒脱的风度全无,“你是奥古诺的弟子?”席恩点点头:“对,他是我唯一承认的老师,尽管我没见过他。”也因此,不存在利用和猜忌。

“那当然,他的自我意识早就不存在了,留下的只有残缺的记忆和知识库而已。”

解开了长久以来的疑惑,席恩继续追问:“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你们当中的一员。”贝里卡斯颔首承认:“他是第一代神,用人类的语言,算是我的哥哥吧。比我、贺加斯和兰修斯都古老的神祗,父神第一个分裂体,也是第一个失败品。性格非常不安定,结果导致自我毁灭,墓被我放在红海一带——哎,你还说我是霉星,看你运气多好!居然闯进奥古诺的墓,继承他的知识,别人投胎一百次也未必有这样的好运!”

席恩不置可否,内心撇了撇嘴。按照贝里卡斯的逻辑,这的确是“好运”没错,包括他被那些阴险**,打算把他培养成力量容器或吸收或控制或喂魔宠或煮来吃的法师看中收为弟子——常人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一个呢。

那天,他被深爱的女人背叛,被暗月法师公会追杀,狼狈万状地逃进那个公会研究了一半的古迹。走投无路,万念俱灰。孤注一掷地解封,赌上一切,不管前面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神语,他解读过神语,但认识的寥寥无几,只能用生命力向真知之戒换。时间有限,他的生命力也有限,还得用猜的。拼着最后一口气,和残酷的命运竞赛。

因为出老千,他赌赢了。

血快吐完时,封印终于解开,接踵而来的庞大知识几乎压垮他。若非他带着无限记载的卷轴[死海遗卷],当场就会成为一具空空的躯体。

然后,他挺过这关,从坟墓里爬出来。

什么际遇运气,都见鬼去吧!他从来是独自挣扎求存。

无心再谈下去,既然疑问得到解答,席恩法杖一立,就要动身。贝里卡斯叫住他:“等等,你真的决定了吗?哪怕你成功了,等待你的也只会是无尽的空虚。没有所爱,也不被爱,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永远跋涉在迷茫之中,只有虚无陪伴你左右。”

“真是美好的前景。”席恩不带一丝嘲讽,“和我从前过的日子比起来。”

“你……过得这么糟?”贝里卡斯有点吃惊。席恩起身睥睨他,笑容饱含讥刺:“呵,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神明,留在那个吃人的人间,下场就比较好?也许有人会视为精彩,不过我是受够了。是,我是有了潇洒度日的本钱,但我那奇差无比的运道,实在让我放心不下。不,就算过得太平美满,我那颗肮脏的心也会像竖刺的刺猬一样,扎得我自己和身边的人满身是血——希望忘却仇恨放下一切去爱的是我;用仇恨支撑我到今天,助我度过无数危难的那个更是我,无论舍弃哪一面,都是对我自己的否定,那当然听声音大的一边,我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漠然的陈述久久回响,渗入广袤的始源之海,在不久的未来掀起滔天巨浪。

“那么——”贝里卡斯轻叹了口气,叹息自己的失败和对方的执着,“请不要利用负位面那些可怜的存在,虽然人类管他们叫恶魔,但你我都清楚,他们不过是一群没有道德观却无害人之心的生物。”

“扑哧!”

喷笑声远远传来,“哈哈哈……贝里卡斯,你真是擅长说笑话!”

……我没有说笑。命运之神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愤怒。渎神者毫不在乎地和他对视,脸上的笑意依然浓厚:“愚蠢的神明。没错,他们是跟你们一样单纯,但这世上决没有善良的恶魔,正如同没有吃素的狼。”

******

手工烘烤的果馅饼和冰镇饮料摆放在主客面前,洁白的餐巾和**桌布一样雅致,这是一家颇受年轻女孩与情侣欢迎的小餐馆,最适合度过美妙闲适的午茶时光。

趁友人点餐,杨阳再次偷瞄对座的男子。三十出头年纪,端正的五官不俊也不帅,更谈不上酷,却有一种非常特别的男性味道。层次分明的暗红发丝略长,形成浓密的刘海;轻点的十指纤长优美,一看就知道是法师的手;黑袍下的身躯不纤弱也不魁梧,劲瘦结实;整个人散发出独特的魅力,说性格又透着几分尔雅的书卷气,说豪迈又显得温文含蓄。

就像他的眼神,热情如火,又温柔似水。

杨阳不禁想起被席恩附身的海精灵王子,那双眼,像冰封的火焰,只是那火是冷的,摇曳着苍色的焰苗,仿佛有着流质内核的冰泪石。

那个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杨阳无法诅咒好友的哥哥去死,但也由衷希望别再见到他。光是他的手下,就搅得他们鸡犬不宁。

尊敬的魔王陛下,请您在始源之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吧,我会日日三柱香为您祈祷的。

“嗯…我再追加一块蛋糕。”躲在菜单后面,邱玲小小声道。杨阳深切同情,她也为拉菲格炽热专注的视线坐如针毡。

可是小玲,你就算把肚子吃爆,也逃不开他的注视啊。

似乎察觉自己的孟浪,拉菲格略略别开眼,不再那么刺人,却多了一份压抑的煎熬:“橙子还是柠檬?”邱玲情不自禁地张大嘴,过了一会儿才道:“橙子。”

服务生匆匆记下离去,杨阳主动打破沉默:“拉菲先生是流浪法师吗?”

“算是吧,我本来是打算环游世界。”言下之意,因为找到心上人,他改变初衷了。杨阳干咳一声。邱玲接过话头:“你一个人?家人呢?”

“我的亲人很久以前就死了。”拉菲格并没有差别待遇,但对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珍视感,“小玲怎么样?和家人相处得好吗?”

“好!我有两个哥哥,很多堂兄堂弟,表兄表弟,还有叔叔伯伯姑姑婶婶……”邱玲双目一亮,滔滔不绝地说起家庭经。拉菲格也捧场地聆听。杨阳微微蹙眉,总觉得很久以前这个用词有点怪。

一只白皙优雅的大手抓住她身边的椅子,拉了出来。

“诺因!”杨阳睁大眼,惊喜地道,“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下班了?”诺因一边打量拉菲格,一边随口答道:“没,我扔给吉西安和雷瑟克了。”

“你哦。”说归说,杨阳暗暗松了口气,随即为自己的心情怔忡:不知何时起,她竟然变得依赖友人,无论情绪低落,还是遇到难题。拉菲格行了个点头礼,忽而露出疑惑之色:“你…是先生吧?”

诺因立刻给他打了个90分。

这年头眼睛不脱窗的男人太少了!何况一照面,他就看出对方中意的是邱玲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虽然对他的眼光不敢恭维,但只要不觊觎杨阳,一切好说。

“对,我是男的。”诺因加重语气,直截了当地道,“我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你呢?”不意外他的高压口吻,拉菲格微微一笑:“拉菲,法师。”对方的服饰气质一目了然是上位者,能这么快赶来也是证据。但是他过于平静的态度引起了杨阳和诺因的怀疑:中城城主的外貌特征和姓名人尽皆知,以拉菲之前表现出的礼仪,至少应该说声“久仰”之类的客套话。

他是从哪个深山里跑出来的?

“拉菲,你的冰激凌咖啡要化了。”邱玲无心的话语驱散了疑云,杨阳转向友人:“你想吃什么?”

“随便来几个招牌点心。”诺因对吃的向来不在意,只觉有一股淡淡的不适,并非情感上的好恶,而是生理反应。服务生很快端来茶点,一一摆上桌,放第三盘时,食指一动,数道细小的银光射向他。

卡萨兰王储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何其多,立即会意是刺客,抄起餐盘挡住,同时伸手一抓。然而对方的速度快极,闪过他的擒拿几个后空翻,又是一排戒针打出。顾虑后面坐着杨阳,来势又分散,这回诺因吃了个扎实,顿觉心口像被毒蛇咬住,全身剧烈抽痛,饶是他刚强,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诺因!”杨阳脸色大变,急忙扶住他。邱玲吓得小脸惨白,和其他客人一样慌乱地站起来。拉菲格下意识地护住她,看清恢复真面目的“服务生”,大吃一惊:“艾斯托尔!”

艾斯托尔?暗影之王!杨阳一手搅住友人,另一只手抽出法杖布下防壁,严阵以待。梳理了一下光泽的淡黄卷发,相貌阴柔的美青年绽开无害的笑容,吐出纤细的嗓音:“哎呀呀,拉菲格,你找到你朝思暮想的恋人啦?恭喜恭喜。”

拉菲格!?嗜血之王!杨阳瞪视新朋友。邱玲没听过七领主的大名,更不晓得负位面,还朝保护自己的男人靠了靠。

“快出去!”强忍越发猛烈的痛楚,诺因抛出三枚菱形晶石困住敌人,满脸冷汗地喊道,“离得越远越好!”客人和店员反射性地往外跑,有几人嗫嚅着想说什么,被主君凶狠的目光瞪得不敢多言。

刚才还客满的店里转眼只剩对峙的双方。

“真是个好城主。”艾斯托尔释放出一团灰雾,融解了红线构成的三角法阵,玩味地扫视诺因,“你居然还能保持清醒?有意思,以前那些人早就痛得满地打滚,撕扯自己的皮肉了——好,我要把你带回去,做我的试验品。”

“说什么鬼话!”杨阳怒极,法杖顶端的红宝石呼应着光芒大盛,“你们这些恶魔,抢了我父亲的记忆不够,还想绑架我的朋友,做梦!”

“哈哈哈,那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没有混乱神在身边,你什么事也做不了。”

这句话刺中了杨阳的罩门,她的实力在人类中算不错的,但和深渊领主比,简直不堪一击。诺因冷笑:“哼,堂堂暗影之王穿裙子,传出去笑死人。”他是在拖延时间,只要吉西安带领的术士团赶到,就能布置大规模的结界,不然现在冲突,别说胜算有多低,外头的民众也会遭殃。

因为走得急,他没带武器,勉强凝气成剑,已疼得汗湿重衣,脸上毫无血色。

杨阳清楚地感到他的颤抖,急得心如火焚。

啊啊——史列兰,扎姆卡特、月,要是你们在的话!

肖恩和维烈被她自动忽略了。

“裙子?你说这个轻飘飘的布?”艾斯托尔毫不羞耻地拎起裙角,他五官秀气,做这种动作一点也没有不自然,“不过是短点的袍子罢了,有什么不对?”杨阳哑然。邱玲对她咬耳朵:“他是男的?”

艾斯托尔眼中杀气一闪:“竟敢质疑我的性别,找死。”手腕一抖,九条黑蛇如张开的大伞,笼罩住她。

“住手!”血红的波动化解了攻击,拉菲格闪身挡在三人面前,“席恩陛下没有指示我们杀害人类,别做多余的事。”

“你这家伙,真的被爱情弄傻了吗?”生满倒勾,形状可怖的九头鞭重重击打地面,整条街为之震动,屋顶和四壁相继崩裂坍塌,幸好拉菲格和杨阳的防御罩顶着,没造成人员伤亡。这下不放心而围观的人们看了个一清二楚,纷纷惊呼。

该死!眼角瞥见这帮不听命令的笨蛋,诺因又是三张符打出,声嘶力竭地怒吼:“还不给我滚远点!后面的家伙,赶走他们!”

“殿下!”匆忙抵达的警备队成员委屈地大喊:他们是来救驾的啊。

“滚!”

这么一耽搁,艾斯托尔也冷静下来,用鞭梢指着僚友:“别傻了,拉菲格,这是多好的机会,席恩主子会带领我们君临正位面!此时不立功何时立功?这群人是他的仇敌,我为他出气理所应当,奇蜜拉她们也栽在那小子手上。你要保护那丫头,可以,我不干涉,但这一男一女,你也别管!”这要求合情合理,拉菲格不禁迟疑,邱玲大声道:“原来你和他是同伙,走开!我不会让你们碰阳和诺因!”

你能干嘛?诺因唾弃。拉菲格为难地咬紧下唇。不等他想好,艾斯托尔展开攻势,灵动如蛇的黑鞭仿佛巨大的花苞,尖头直取诺因和杨阳,半途被一道厚实的岩壁挡住。

“拉菲格!”

“抱歉。”嗜血之王苦笑,尽管只要带邱玲走就能远离这场是非,但这样她以后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了。暗影之王愤怒地挥鞭:“你这叛徒!我要把你带回去集体处决!”

就在这时,他感到身子一沉,周围的空气变得异常凝滞——宫廷术士团的救援终于到了。

机会!诺因一个箭步上前,举剑下劈,切开斜斜的血线。艾斯托尔的脸却在这一刹那变成一张青涩可爱的少女面容。

不好!!!

“你上当了。”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脚底响起,实质化的虚影缠绕住他,拖往深渊魔域,“乖乖来我的实验室作客吧。”

“诺因!”杨阳惊骇欲绝,不假思索地冲上来,反而害得诺因无法用斗气震散粘在身上的敌人。艾斯托尔两手的臂环插出利刺,直直扎进他的后背,瞬间粉碎了他的意识。

“殿下!”远远看到这一幕,吉西安不顾一切地使出异能,风刃飞速射出,刨出一个大坑,切断了艾斯托尔的身体。杨阳顺势抓住他,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硬生生扯开,抱着诺因着地一滚,利用飞溅的土石掩护,宫廷术士们也拼命对他们加持各种法术。

“……可恶。”功败垂成,眼看时限已到,艾斯托尔拼回下身,不甘心地啐了一声,没入自己的影子。

临走前,他投给拉菲格冰冷的一眼。

******

一场恶战,换来一名伤员和一个死者,死的是餐馆的服务生,被艾斯托尔附身的宿主。

“据医师检查,她在被你砍到以前就死了,好像是因为承受不住恶魔的力量。”

诺因怀疑地扫描心腹,他不会逃避罪责,是他杀的就他杀的,但吉西安的神态也不似作伪。

“我骗您干嘛。”术士长啐舌,“杀个把人对你不过是小菜一碟。”诺因默然:闲杂人等他当然无所谓,但自己的城民……

“不说这个,你好点没?”吉西安关怀地问。

“没好也没坏。”诺因面无表情,宁可痛死也不表现出来,但是他惨白的脸色和发抖的身子怎么瞒得了人。吉西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祭司长:“芙米,你有办法吗?”

经过侦测,艾斯托尔的戒针是一种奇特的生物,随着血液流动,无法分离,也无法消灭,持续分泌出致痛的毒素,直到寄生对象活活痛死为止。

摇摇头,芙米神色之焦虑不亚于他,混杂着自责和无奈:“不行,那东西太小了,如果是尸虫之类,倒可以用圣光术驱逐或净化。”其实不能怪她,魔导历以后,掌握政权的教坛完全摒弃了对负位面的研究,只针对不死怪物和冥界生物,因此对突然杀出来的恶魔们,几乎一筹莫展。

吉西安正要说什么,响起敲门声,杨阳探头进来:“诺因怎么样?”

“没事,你出去。”诺因已经快忍耐不住,连忙赶人。

“都疼得嘴唇发青了,还逞强!”一眼看穿他的伪装,杨阳又气又急,大步冲向他,将手上一只精致的银环套上他的小臂,“试试这个。”

话音刚落,一圈圈涟漪状的浅浅银芒荡漾开来,环绕住诺因的全身上下,他惊讶地睁大眼:“不痛了!”

“真的!?”杨阳喜出望外。吉西安和芙米也惊喜交加,齐声问道:“那是什么?”

“是史列兰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途,幸好有用。”

“他啊,难怪。”吉西安殷切地道,“杨阳,把它借我几天行不行?我们急需对策,可目前只能摸索,好不容易有了克制它们的法器。”杨阳刚想点头,询问地看向友人。诺因脱下臂环,眉毛微秒地一动:“……又痛了。”

啊啊啊~~~不会只是压制吧!?众人哀号,杨阳手忙脚乱地帮他戴上。这时,芙米一震,原本澄明的双眸刹时迷离,周身涌现出火焰般的明亮光芒,又异样的圣洁,温暖的薄金色。

神启!看过几次她这种状态的诺因和吉西安一愣,不禁有些期待。然而这次那红润的唇瓣没有吐出任何指示或祝福,取而代之的,前额中央逐渐浮现出鲜红的印记,简洁利落的线条,犹如一把倒悬的长剑,两边各有一串细纹烘托。

金色的光辉暗淡下来,汗流浃背的祭司长跪倒,大口喘息。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那个印记越发明显。杨阳蹲下搀扶,不明所以地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是神印!”吉西安掩不住喜色,“她被火神选为神女了,太好了!大家一定会受到鼓舞的!”诺因轻哼:“没事凑什么热闹。”芙米瞪目:“不许说火神的坏话!他可是特地来帮你的!”语毕,双手在胸前结印,纯金色的圣焰再次燃起,包裹住黑发青年,熔解他体内的异位面存在。右臂的银环呼应着共振出震慑人心的清鸣,短短数秒的时间,环身多了一圈金纹。

“好了。”第一次使用神力,还不适应的芙米累得差点昏厥,但满心的欢喜和成就感使她忘了疲倦,“应该没事了。”诺因试着脱下臂环,果然毫无异样。

“谢谢你,芙米。”

“哼,你该谢的是火神。”

吉西安接过神器,翻来覆去检视:“这算是多出净化功能了吗?”芙米不确定地道:“大概吧,你们研究看看,期间就由我保护殿下和满愿师小姐。”

“你先休息一下,阳,扶她下去。”顿了顿,诺因改变主意,“不,先把邱玲那小丫头叫进来。”杨阳摆手:“她不认识拉菲,我来说吧。”

艾斯托尔一走,拉菲格也不见踪影,当下杨阳详细地将和他结识的经过道出。

“这算什么?一个痴情的恶魔?”吉西安摸着下巴,修改原先的认识,堂堂深渊领主应该不是疯子。芙米持不同意见:“会不会是演戏,想混进我们当中?”诺因否定:“恶魔没有人类诡计多端,虽然有点小聪明,但这种高难度的计策他们不会,又情绪化,稍微一试探就露馅了。”

“可是我觉得,拉菲很像人类。”杨阳说出自己的感想,“我们之前碰到的,疫病之王梅杰安、诅咒之王克鲁、还有这次的艾斯托尔,都很随心所欲,有种‘非人’的感觉。就他,言行举止像个再正常不过的法师。”

“嗯,那家伙是很古怪。”诺因沉吟道,“我没从他身上感到恶魔的气息,可能藏住了,可是那个放虫的娘娘腔就没瞒过我。”吉西安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不会…真的是红夜法师吧?”

“啊?”一室惊愕。

“传闻,红夜法师为了让他的老师爱上自己而去了负位面,再也没回来——假设他没死,变成了恶魔……”

“至高神在上!”芙米惊呼,划了个代表驱邪的符号,“吉西安,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杨阳附和:“我觉得很有可能啊。”芙米依然不相信:“就算嗜血之王是红夜法师,邱玲小姐也不是水之圣女,我瞻仰过她画上的容姿,说句不客气的话,比邱玲小姐美一千倍!”

“那个,是拉菲让她转生成这样的。”

“这——”

“姑且不论他是真是假。”诺因插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如果能拉拢他,会是一大臂助。”吉西安大力支持:“没错!光是他在法术上的造诣,就足以让我们受益不尽!”

“不过,若他真是红夜法师,我们也要提防。”

“为什么?”众人不解。诺因责怪地蹙眉:“你们仔细想想,他现在是什么存在?到底是用魔法保持长寿,还是恶魔吞食了他,继承了他的记忆和感情?还有,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哪怕本来再善良,也多少会有改变吧。”

一盆冷水浇下,人人打了个寒战。

******

邱玲神思不属地坐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

她经历过的变故不多,在杨阳和诺因看来小Case的突发事件对她而言却是惊心动魄,因此久久无法入睡,拉菲格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中回荡。

他去哪儿了?还会再来吗?才感到一丝失落,她听到敲窗声,转过头,一身黑袍的法师朝她绽放出灿烂如风信子的笑靥,暗红的短发与身后的酒色丝绸窗帘异常相衬,散发出不同于白日的气质。

那是战栗与**交错的矛盾感。

“晚安,我的小神女。”

如丝的嗓音也传递出相同的效果。邱玲只觉口干舌躁,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从梳妆台抄起一把梳子举在面前,结结巴巴地威胁:“你…你别过来,我会叫人哦。”拉菲格一怔,眉间的惊讶和好笑冲淡了魔性的蛊惑:“我决不会伤害你,别怕。”换作其他人,一定会掂量掂量,毕竟口说无凭,然而单纯的邱玲立刻放松了戒备。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是谁?阳叫你什么…什么嗜血之王。”

“那是人类给我取的称号。”拉菲格微微苦笑,“我也曾经是人类的一员。”邱玲眨了眨眼:“意思是,你现在不是吗?”

“嗯,我现在是…恶魔。”拉菲格轻柔而缓慢地道,唯恐吓坏了她。

说不惊吓是假的,但邱玲没有像兔子一样逃掉,反而悄悄涌出一股接近兴奋的情绪,因为她过去演的戏剧,比如《歌剧魅影》、《美女与野兽》,很多都是这类题材。

凄美而动人。

以为爱情即使渗入蓝色泡泡也会以粉色收场,向往轰轰烈烈炽情和童话式甜蜜的她,只是个不解世事的孩子。

而身为过来人的拉菲格,清楚爱情并不如书上描写的那般甜美,更多的是嫉妒、挫折、苦涩,和无法割舍欲罢不能。

那抹脱俗的蓝,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渗透他的灵魂,再也分不开。

看到他眼中再度迸射出烈焰,邱玲不禁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道:“拉菲,我的前世,你的老师是怎么样的人?和我像吗?”拉菲格怔忡了一下,漾开迷惘而飘忽的笑:“不像,你们一点也不像,你纯真可爱,有点娇气,像一般的千金小姐。而她是一朵错坠凡间的云,永远圣洁、娴静,慈悲温柔地微笑。连我对她表白时,她也没有动摇,捧着我的脸说我是思春期到了,对一直在我身边的她产生了错觉。后来也是,不管我怎么表示,取得怎样的成就,送给她多少奇珍异宝,甚至整个王国,她都不为所动,只是很困扰的样子,想拒绝又不忍心伤害我——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弟子!”

邱玲很同情他,又微感不悦:“那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一点也不像她嘛。”哼,那么完美的女人,她哪里比得上。

“不,你的确是她。”拉菲格自信地道,“那个法术不会失败。不像也没关系,我也不是过去的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邱玲的心情顿时舒坦:“那…你确定爱的是我,不是艾蜜莉?”拉菲格呆了呆:“这……老实说,我也搞不清楚,我挚爱、誓言忠诚的是我的老师,水之圣女艾蜜莉·薇安。虽然你是她的转世,但你已经是另一个人。”

“那……”

“小玲,你不懂,站在这里的,是红夜法师瑞维恩的[执念]。”

“执念?”邱玲困惑地歪着小脑袋。拉菲格一手按胸,用一种幽远的语气道:“你不是艾蜜莉,我也不是瑞维恩,但是和你不同,我继承了他的执着,他的爱恋,这是束缚我身心的诅咒。即使终于找到你,也必须持续下去,因为艾蜜莉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魔咒。”邱玲有些不明白,又情不自禁地被他深情的语调打动。

“对不起,都是我问你,我还没向你道歉。”

“道歉?”拉菲格反问。邱玲讷讷道:“白天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吧,其实你帮他是应该的,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们。”拉菲格由衷地笑了:“你真善良,小玲。嗯…我是无意背叛我的同伴,但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一根小指。”邱玲不由得脸红,为了掩饰局促,慌忙放下梳子,找出一盒饼干:“要…要吃吗?”

“好。”风信子般的笑容再次绽开。

“拉菲,你几岁?”

“呃,姑且算是三十二岁吧。”后面几个零得去掉,免得吓怕小姑娘。

“那你老师几岁?”邱玲边吃饼干边摇摆小腿,开始女人最爱的八卦——打破沙锅问到底。拉菲格浮起怀念之情:“她比我大十六岁。”邱玲瞠目结舌:“这、这么大了!?”四十八岁的老女人,他居然还爱得要死要活!

痴情!真正痴情!!

“不大,她是水神的神女,比常人老得慢,外表只有二十多岁。”拉菲格自嘲一笑,“后来反而是我看上去比她大,偏偏她还是不肯爱我。”未免他陷入阴郁,邱玲急忙摆出笑脸:“那那,她喜欢什么?橙子吗?跟我一样呢。”

“对,她还喜欢弹奏竖琴,自己作曲、编织……”

窗外的大树上,一道凹凸有致的娇躯静静地悬坐,红艳的唇瓣噙着妖媚的冷笑。

痴情的拉菲啊,你哪里知道,你那个圣洁高贵的老师并不如你以为的那么美好。

她也爱你。

但是她不说,挣扎于信仰和感情之间,又为年龄自卑。她嫉妒包围着年轻有为的你的女人们,私下藏起她们的情书,用欲拒还迎的**态度拴住你。而可怜的瑞维恩,他想占有他的老师,又不敢亵渎她,还保持单身,不与其他女子来往。这对一个血气方刚,又求爱不得的男性而言,是足以逼疯他的折磨。

所以她乘虚而入,用[堕爱之果]诱骗他进负位面,得到了他。

这是她最得意的猎物,她可爱的拉菲。

餍魔之王优雅地拂了拂发,好整以暇地观望接下来的发展,期待僚友像当年她**他一般,也引诱这个纯洁的小女孩堕落。

心血来潮地掏出远视水晶球,她惊噫出声:“耶!席恩主子的春天也到了!?有趣有趣,就看他能不能逃过爱情的**。”

******

艳丽的晚霞照进室内,投射在白色床单上,形成浅浅的玫瑰红。床畔,女郎披散的长发与霞光交相辉映,泛出牵动心神的色泽。

温暖的洋红色。

微微睁开的雾蓝眸子蒙上迷离的幽光,不受控制的呼唤逸出唇:“法娜……”

“迪斯卡尔?”身体一沉,随着迫切的询问,一具女性身躯压了上来,额前的发占满他的视野,搅乱了神智,“你怎么样?你醒了?”

抬起沉重的手,他的呼吸浑浊而灼热,拨开她垂面的发,然后,定住。

“霍娜!”

女法师满脸通红,只觉他的手烧灼心灵的滚烫,却见他突然捂住嘴,掩上一长串剧烈的咳嗽。

当那只手终于无力地滑落,一条血丝从嘴角流下。

“迪斯卡尔殿下!”霍娜看得心疼至极,帮他轻轻擦掉,柔声问道,“要不要喝水?”迪斯卡尔虚弱颔首,让她扶抱着坐起,流入体内的凉水降低了热度,重获清明的双眼恢复了冷硬的本质,却在环顾了一圈后,涌起慌乱:“哈罗…哈罗西恩呢?”

“它……”霍娜难以启齿地咬紧下唇。当时迪斯卡尔被帕西斯捅了一剑,大家忙着抢救都来不及,谁有空管一只兔子?等想到时,早已死透。

从她的反应看出答案,蓝发精灵的表情黯淡下来,垂首不语。霍娜也不安慰,扶他躺下后,弯腰抱起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高高举起:“看~~”

“这是!?”迪斯卡尔睁大眼,透出一丝稚气。霍娜献宝地笑道:“像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你就把它当成哈罗西恩,继续养吧。”尽管心里高兴,迪斯卡尔还是为旧宠物说话:“哈罗西恩比它胖。”

“废话!它是被你喂胖的!本来和这只一样娇小可爱!”

“是吗?”迪斯卡尔已经忘了宠物当初的模样,只记得后来的手感实在好。霍娜斩钉截铁地大喝:“是!”迪斯卡尔露出痛苦之色:“霍娜,别叫这么大声。”他的耳朵快震聋了。

“啊,抱歉,忘了你听力很好。”霍娜将小灰兔放在他左首边,歉意地抚摸他的右耳。细腻润滑,白里透红的肤质宛如最顶级的玉雕,形状和触感都令人爱不释手。

清隽斯文的俊容浮现淡淡的绯红,迪斯卡尔意外发现耳朵是精灵的敏感带。

“停…停下,霍娜。”

“咦?”不知道自己在玩火,红发女郎又摸了两下,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改按他的额头,“热度又上去了呢,好好休息。肚子饿不饿?我煮了素粥。”迪斯卡尔暗暗调息,隔了半晌才道:“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霍娜嫣然一笑,衬着鲜艳的红发,分外耀眼。迪斯卡尔又一次怔住,心底涌出海潮般的悲凉、愤怒和酸苦。

奇怪,霍娜好像一个人……像谁呢?

耙梳额前的湿发,他陷入自我的迷宫,直到疑问的源头端着托盘进来,久远深沉的波动在自制的压抑下沉淀,犹如潮水退去。

“真好吃。”尝了口清甜的什锦粥,迪斯卡尔脱口赞道。霍娜当仁不让地笑了:“嘿嘿,当然,我的手艺可不是盖的。”停顿片刻,她用一种深邃的目光凝视对方,一字一字道:“迪斯卡尔,我喜欢你。”

医师诊断,经过元素失调和剑伤的接连打击,他顶多只能再活几十年。这对原本拥有数千年生命的精灵而言,是大大的缩短,却是她的机会。自私也好,狡猾也罢,她想和他相携到老。

“!”海精灵王子差点呛住,抬眼,镇定地回望她,“霍娜,我们才认识了几天。”她根本不了解他。

“不,我们认识了快三个月,足够了。”霍娜坚定地纠正。迪斯卡尔愕然:“但,那个并不是我啊。”

“是你。冷静、博学、表面高傲,其实连一般的交往也不会,好脾气、骨子里很冷、待人有耐心又有距离,不会取名字、没艺术品位——这是你,不对吗?他是在演你,但他演得真是像极了你!”

听着她流畅的归纳,迪斯卡尔心乱如麻,脑海深处像盘踞着一团迷雾,搅得他焦躁不安。

“霍娜,我没多久好活了。”他只能徒劳地抓住不成理由的理由搪塞,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整理混乱的思绪。霍娜放下粥碗,扣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直视他:“对我这个寿命短暂的人类而言,是太够了。请给我追求的机会,好吗?我感觉得出,你不讨厌我。”

“我……”下意识的回绝消失在贴合的四唇间。

******

感到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棕发青年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真麻烦。”

所以他当初反复考虑要不要把身体造得太美,不想引来一群贪花的蝴蝶,无奈精灵没有丑的。

算了,才这么点时间,不至于产生什么深刻的感情,到时调适好就行。

熟练地轻挥支配之权杖,他闭目感知周围的玛那浓度,一如预计,快到了。

腾身而起,护具纯色之风在他背后张开辉亮的光翼,虚空之枢纽交织出不受干扰的力场,浓雾被如剑的身影剖开,渐渐稀薄,裸露出隐藏的面貌:展现开来的是没有地平线的灰色,纯净而苍茫。这片接近二维的世界里,唯一的标示只有一条条通向某个特定方向的大河。

仿佛无数蓝色的丝带,汇聚于一点,融合成一座旋转着惊人能量的湖泊。

能源湖。

俯视那湛蓝的巨大漩涡,席恩翅膀一敛,毫不犹豫地投入那通往目的地的深渊。

莹蓝的水光浸透视野,飞花碎玉似的蓝火迸射,如冰雪晶莹,水晶剔透,吞噬呼吸、湮灭灵魂……他牢牢把持住自己,一霎不霎地注视下方。

明亮的橘光渗入冰蓝,惊愕第一次染上琥珀色的双眸。

“这就是……神之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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