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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启-紫月森林。

“冒险家测试?”

这天,难得有空准备大显身手,整治一桌美味佳肴和情人共度浪漫夜晚的东城城主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傻在当地。

“对。”化作雷光打在他头上的正是伊维尔伦满愿师,也是罗兰的秘密恋人,兰冰宿。

“我已经向冒险家公会申请B级资格,按规矩必须完成一个任务,委托也下来了,是到紫月森林寻找一种叫[星光]的珍稀草药。如无意外,我会和三位搭档在森林入口碰面,开始为期一周的试炼。时间是星之月(八月)8日,也就是下礼拜一。本来我是想一个人去,可是考虑到安全因素,还是选择和人组队。你不用担心,那几个冒险家听说都有两把刷子,我也会自己照顾自己。”一连串报告有条不紊,根本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

但是,她低估了罗兰龟毛的程度,尤其这件事太出乎他意料,当下问题一个个抛出来:“为什么突然想到去考冒险家?”

“因为我需要实战经验。”冰宿坚定地道,“单纯能力的测试不能说明什么,我必须切实了解自己的弱点和战法,从而制定出未来的发展方向。真正的战斗也会提升我的实力,锻炼我的心志。”

“可是太危险了。先不说紫月森林有多少可怕的怪物,那里是德修普的领地。一旦被发现,他会把你吊起来示众、鞭打、灌辣椒水、用各种刑具折磨、最后分尸剁成肉酱。”为了让情人打消主意,罗兰不惜恐吓她。冰宿的回应是一个大白眼:“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冒险家受国际保护这个常识。就算真的不幸被抓,他又想私下结果我,我也有瞬移之戒可以逃命。”

“啊,你准备好充分……不对不对,还是不行。”差点反过来被她说服,罗兰连忙肃容正色,“无论如何,这太危险了。你一定没对冒险家公会透露你的身份,那万一他们草率行事,派几个肉脚怎么办?更糟糕的是,撞上贪财好色的人渣,一照面就把你洗劫活剥了;或者,胆小如鼠的懦夫,一遇到危险就丢下你逃跑;再或者,心志不坚的变节者,开始还好好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倒推你一把;又或者,居心叵测的刺客,故意伪装成同伴接近,当时机成熟时亮出刀子,往你脖子嚓地一下……”越说越投入,到最后是身临其境,无比传神。

天哪!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给他一分析就复杂了!?冰宿听得连连翻白眼,强忍用拳头消音的冲动,见罗兰还喝水润润嗓,张口打算继续唠叨,她忍无可忍地喊道:“够了!公会的信誉很好,不会发生你说的那些情况!退一万步真的发生了,我的警觉心也没有差到会让他们得逞!而且,我是去锻炼的,完全没意外没风险还叫什么锻炼?有什么效果?你不必多说了。”最后一句话彻底堵死。

罗兰无辜地眨眨眼,改用怀柔攻势:“我担心你啊。”

“不用。”

“那,我帮你准备装备和保镖。就两个,不,一个。”

“不必。”

长叹一声,罗兰终于意识到情人的决心,却不死心地做等同垂死挣扎的努力:“真的不能改变主意?”冰宿咬牙切齿地迸出两个字:“不-能!”

“好吧。”在下一秒幡然变脸,换上无所谓的表情,罗兰低头批阅奏折,惹得冰宿左看右看,从怀疑上升为确定:这家伙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然而事态的发展比她预计的还匪夷所思。

“你这是什么打扮!!?”

以理智冷静闻名的东城满愿师发出一声毫不理智毫不冷静的尖叫,而让她失控的人还乐呵呵地往她龟裂的自制再补一脚:“看不出吗,弓箭手啊。”

取下额环,换上有保护头部作用的金属环;高挑挺拔的身材适宜地贴裹着一件软皮甲——讲究灵活的弓箭手一般都不穿笨重的防具,而是套皮甲或护胸——外罩有魔法防护功能的黑色短袍,秘银的镶边和腰带也有相同的效果;足蹬坚硬的登山靴,里面都藏有匕首;左腰也佩了一柄款式普通的长剑;旁边的背包满满是干粮和旅行用品。考虑到神兵太过显眼,罗兰没有携带,而是背了一把复合弓。

“啊,忘了斗篷。”好像没看到情人铁青的脸色,东城城主笃悠悠地走向一旁显然已经放弃了的大神官,被一道人形火焰拦住:“你疯了!你可是这个城市的统治者,居然要跑到敌城去冒险?”

“你还是神使哩,为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

“我不一样,我敢打赌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诺因城主还认不出我,但是你化成灰他也认得,用魔封将你砍成十七八段都是最好的结局!”

罗兰还是笑眯眯:“没关系,冒险家是受国际保护的。”冰宿快要抓狂了:“你不是冒险家!我也说了我不要保镖!”

“我是冒险家啊。”罗兰亮出一个铜制徽章,笑的得意,“喏,有待升级的C,我们目标一致。我也不是你的保镖,是你的搭档,某个倒霉鬼把名额让给我了。”冰宿一手抚额,感觉自己即将昏厥,看不下去的法利恩插口:“别担心,冰宿小姐,大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啊?”

“做这一行需要放松。”罗兰也玩够了,接着话头详细解释,“早几年我都会抽空去公会接任务,四处冒险。有时是到三不管地带抓罪犯,有时是到危险区域打魔兽找财宝;还有什么拯救人质啦,押送货物啦,保护雇主啦,等等等等。最近是很少跑出去了,不过身手应该还没搁下。”

“这么说,你早就是惯犯,既不会暴露行踪,也不会扯我后腿?”怒气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盘踞,冰宿阴恻恻地问道。罗兰还没发觉大难临头,不怕死地点头,被一脚踩得背过气,差点出师不利成了铁拐李。

于是,一对身份高贵的男女,吃饱饭没事做打扮成冒险家,在东之贤者和国务尚书“一路顺风,早去早回”的送别声中踏上征途。

******

中城卡萨兰-下界-西境迪威尔领郊外——

“我以前从没来过紫月森林。”

“这不能解释你看着地图还会迷路的事实。”

“……”

通过冒险家公会的传送法阵来到距离目的地最近的迪威尔领主城,之后的路就必须自己走。而很不幸的——他们迷路了,在一边对地图一边看路标的情形下。

火速收起绘着地图的羊皮纸,弓箭手装束的俊美男子信心满满地手指前方,发出不屈不挠的宣言:“天无绝人之路,条条大路通罗马,我相信继续走一定能看到目标!”身穿剑士服饰的美丽女伴以拳头作为回应,抢过地图。在红发侍卫的熏陶下,她背袭的手法已变得无比纯熟。

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至今为止的路线,纤细的柳眉狐疑地皱起:“罗兰,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往羊肠小路上带?”要不,他就是画痴——不会看地图;路痴——不会认路。

“没有啊。”罗兰的表情纯真得像刚出生的婴儿,脐带都没剪断,“我是看只有这条路没危险标志,才走的,谁想到它这么绕。”毫无破绽的说法让冰宿无言以对,只得转移矛头:“这么绕路不是办法,晚了会来不及和那两个冒险家会合,找个人问问——啊,那边就有个老农。”

“我去!”罗兰一个箭步抢上前,亲切地扬手招呼,“对不起,老伯,借问一下,紫月森林怎么走?”

“玛仔(什么)?”耳朵不太灵光的老者走了几步才转过头。

彻底沉默了数秒后,金发青年转向同伴:“你听得懂他说什么吗?”茶发少女回他一个“你都听不懂,我怎么可能听得懂”的眼神。罗兰立刻露出感动之情:“啊~~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方言,果然是一种充满神秘韵律的语言。”捶了这个不分场合重点的情人,冰宿拖着他走路:“前面的小镇应该有会讲人话的人,我们去问。”

尽管是真正巴掌大的小镇,却有一家相当不错的旅馆和好几间装备店,因为这里靠近名列禁地之三的紫月森林。魔晶核、魔兽皮、珍稀药草、传说中的宝藏、以及单纯的危险都吸引着无数冒险家前来,给这个萧条的小镇注入一丝活力。以“收集情报”为名,罗兰拖着冰宿走进那家名叫[精灵酒吧]的旅馆。其实他不拖冰宿也会去,她正好有想打听的事情。

“冒险家?这里来来往往的冒险家多着呐,我哪记得清。”柜台后的伙计虽然乡音很重,但语言还听得懂,低头擦拭餐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们的特征很好认,一个使双手巨剑身材魁梧,男性;另一个女的是盗贼,身材苗条扎辫子。”

“没印象。”

伙计未必真的没印象,只不过没“东西”刺激他的记忆。而刚出道的冰宿怎么懂得这些人情世故,罗兰也不打算点破,指着一张空桌道:“别急,修莉,他们应该还没来,我们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修莉是冰宿的化名,取自她的佩剑[伊修托利]第二和第四个音。

“好吧。”看看天色确实还有余裕,不吃饱饭也没法打仗,冰宿顺从地走过去,一路感到不少打量的视线。这不奇怪,他们俩的外形都极为出众,尤其是她,一身简朴也掩不住已经养成的高贵气质;倒是罗兰,与那套装备融合得浑然天成。不看脸,谁也不会怀疑他不是冒险家。

“请问要点什么?”笑容甜美的服务生走近问道。

“给我们一人一杯饮料和一份便餐,内容就请你帮我们搭配吧,谢谢。”罗兰驾轻就熟地回应,想了想,补充,“啊,还要一盆水果。”

“好的,请稍等。”

确实是稍等,很快服务生就托着一大一小两个托盘过来:“先生是一杯推荐红酒,便餐是熏鹿肉和薯饼;小姐是一杯招牌果汁,烤乳鸽和香肠卷;水果是特产的火龙果,酸甜可口非常开胃。”

大托盘里的食物一一摆放完毕后,她又放下小托盘,先端出一瓶淡紫色的液体:“这是二号桌的客人请小姐喝的[紫色梦幻],有催情作用,情侣们的最爱。”无视冰宿瞬间皱起的眉,再拿起一大杯鲜红的饮料:“这是四号桌的客人请先生喝的[血腥火焰],酒精度极高,请注意身体。”最后是一碟晶莹剔透形状像鸽蛋的不明物体:“这是十三号桌的客人请两位品尝的水晶珍珠,号称美食家不可不吃的蚁兽卵,无毒,请放心享用。”

终于完成一大堆介绍,眼神明显写着同情的服务生行了一礼退回柜台,留下冰宿不知所措地瞪视三份“好意”,罗兰却兴高采烈地拿起餐具:“啊,时下的世道真热情,我们有口福了,修莉。”

笨蛋!这是挑衅!骂归骂,冰宿可不认为情人真的没看出来,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吃了,会变成荡妇和醉鬼;不吃,对方就有理由挑起事端。至于蚁兽卵倒无所谓,也许那些人想看他们出丑,可惜在冰宿看来,这玩意儿和鱼子差不多,没什么不敢吃的,想必罗兰也不会反胃。

真是的,冒险家怎么都这么无聊?她暗暗叹息。

“先吃正餐,好东西要留到最后。”罗兰扬了扬叉子,另一只手将咬了一口的火龙果塞进她嘴里,笑道,“这个有点酸,开胃。”

冰宿的脸微微一红,更添丽色,看得二号桌的客人心痒难搔,期待她赶快喝下紫色梦幻,不然,他们就身体力行——强灌!

罗兰吃得快,一会儿就扫完薯饼和鹿肉,端起那杯血腥火焰。冰宿不及阻止,只见一道黑影从他怀里窜出,扑向酒杯,咕嘟嘟喝了个底朝天。

“哎呀,小白,不可以。”

当目瞪口呆的众人看清那是只黑猫时,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把黑猫取名叫小白,亏他想得出!

“暮!?”冰宿则惊骇地注视那双欠着金色橄榄形瞳仁的黑眸。黑龙王化身的大猫朝她瞥了一眼,看向那瓶紫色梦幻。罗兰一愣,做出烦恼的样子:“你要喝?嗯嗯,也不是不可以啦,今晚不许给我乱叫。”

“喂……”冰宿小声呵止——如果它真是猫,发春还不要紧,顶多吵了点;龙发春岂不是惊天动地,上哪儿找头母龙让他消火?

“放心,龙发情期以外的时间决不发情。”罗兰也压低声音安抚,用勺子分开蚁兽卵,舀起一半递到她唇前,“两瓶酒都被小白喝了,这个我们一定要先抢先赢。”吃完,向十三号桌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发自肺腑地道:“多谢款待,非常美味。”

“啊…啊……哪里。”对方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尴尬地回礼。另两桌的客人就没这么客气了,相继站起,七嘴八舌地嚷道:“臭小子,你瞧不起人是不是?让猫喝我们的酒!”罗兰一手托颊,懒懒地道:“小白是我重要的家人,他喝等于我喝,各位误会了。”

“混蛋!分明瞧不起人!”

当第一名大汉抡拳冲过来时,还有一点没喝完的巴哈姆斯已机灵地跳到义子肩上;罗兰一个转身闪出拳风可及的范围;惟独冰宿不畏不避——她这口气憋得够久了——抓住大汉的臂膀施加巧劲,将起码百公斤重的身体摔过肩,重重砸在桌子上。

“不能这样处理。”叹了口气,罗兰闪身挡在她面前,以同样的手法夺过第二个战士劈下的铁棍点在他膝上,迫使他跪下,喝道,“站住!”

一干冒险家不由自主地停步。罗兰掂了掂铁棍熟悉重量,笑嘻嘻地道:“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犯不着大动干戈。如果一定要打,输的一方赔偿损失,如何?”

“少废话!要打就打!输了我们认栽!”一人粗声粗气地大喊,罗兰道了声“好”,当头就是一下,接着是一片鬼哭狼嚎。这还是手下留情的结果,不然这批冒险家就没有力气哼哼,而是直接送进棺材了。

风平浪静后,已经完全入局的东城城主蹲在地上数钱。

“十…二十…果然都是穷鬼,不过没关系,我都计算好了。”

剥下两人的盔甲:“这个卖到打铁铺可以抵桌子。”解开所有人的皮带:“这些卖到皮革店,应该能凑齐椅子的钱。”挑出一把佩剑:“上面的宝石大约能当两枚银币,其他的都玻璃,加上那堆破铜烂铁赔碗碟也够了。”最后,一扔钱袋:“跑路费和压惊费,剩下的再给他们做医药费,死了活该。”

“谢谢你啊,小哥,你真上道。”

“哪里哪里,给你们添麻烦真不好意思。”

老板和罗兰一团和气地寒暄,看得冰宿无言。末了罗兰挥挥手:“希望下次别请我吃闭门羹啊。”老板也挥手作别:“不会不会,我们绝对欢迎你来——啊,那位剑士小姐,你问的两个人已经去紫月森林了,赶快追上去吧。”冰宿强忍焦急,礼貌颌首:“谢谢。”

“他真好心,照理那些补偿不够情报费。”意外之下,罗兰说漏了嘴。冰宿斜睨他:“你早就知道,询问情报要付钱。”

“呃,啊,哈哈哈……”

“哼,算了,走快点——话说回来,你真老练。”

“没有啦,我只比菜鸟好一点点而已。”罗兰实话实说,“接的任务不多,打的怪也不满五十只,只是对里面的规矩比较清楚。”冰宿绷着脸道:“还有些什么规矩,你最好从实招来。”

“这个以后再谈也不迟,太多了,你一时肯定记不住。”

“你要施缓兵计,也别连脚步都慢下来!”

“走太快不好消化呢…啊!冰宿,别拉我!”

在零碎的争执声中,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森林入口,不见半个人影。冰宿掏出手表一看,才迟到三分钟,对方也太守时了!罗兰却毫不意外,像这种团队行动,最看中时间。别说迟到三分钟,就是迟到三秒钟也会被认为是散漫的家伙,自动踢除。一般都是早到半小时。

跨出两步,冰宿又退了回来,虽然应该追得上,但一来她不会辨认足迹;二来身边有个扯后腿的家伙,还是问清楚比较保险:“你为什么一路都磨磨蹭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罗兰对答如流:“因为我想和你单独相处。”

“这种理由去骗你老婆吧!分明是不想有碍手碍脚的人在身边,好尽情缩短路程,叫暮帮忙,早早收工回家。”

听到这么不可爱的答案,罗兰不知该慨叹情人太缺乏浪漫细胞,还是太了解自己。

“冰宿,我不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光保护你一个就很吃力了。再加两个,肯定吃不消。”他好言好语地跟她讲道理。冰宿深吸一口气,也放缓了语调:“你多虑了。那两位是监督我完成任务的前辈,根本不会拖累我们。而且我自信可以自保。星光生长在半径五十公里以内的地方,这一带只有三级以下的魔兽(注:共九级,杨阳等人遇到的昆姆就是九级魔兽,狼龙四级),群体活动的也极少,还都没什么攻击力,我不至于连这种货色也对付不了。”

“不了解的是你,冰宿。因为荒年的影响,包括星光在内,大部分珍稀药草只有在湿气浓厚的森林深处才生长,那里连七、八级的魔兽都有;群体出没的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我派人调查过,近几年变种植物也多起来,许多比魔兽还可怕。”

冰宿将信将疑:“如果这么危险,公会怎么会把这里定为B级冒险家的考核场所?”罗兰抚额叹息:“当然是因为他们的情报和你一样过时了。”

“好吧,如果连浅环带也闯不过去,我会退回来(紫月森林共分三个环带,浅环带,中环带和深环带,危险度从外到内,距离约莫是五十公里)。”冰宿并非不自量力的人,犹豫片刻就拿定主意,右手一摊,“现在,可以进去了吧?”罗兰露出放心的笑容,点了点头:“嗯。”

两人并肩走进茂密的森林。

******

复苏-浅环带-上。

嗖!一只小怪物中箭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

第十二次还剑入鞘的冰宿面无表情,冷冷地道:“罗兰,下次再抢我的猎物,我跟你势不两立。”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罗兰依旧笑容不减,口气更像讨糖吃的小孩:“别这样嘛,冰宿,你知道射箭就是讲究速度;而且让敌人进入剑士的攻击范围是一个弓箭手的耻辱,我是在擅尽同伴的职责。”

“哦,那么我只要闲闲坐一边,什么也不用做就好了?”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总有我应付不了的怪物出现,到时就轮到你发挥了。”

“我等不及。”冰宿弯腰拔箭,示威似地晃了晃,“你尽管射吧,等箭射完了,我看你拿什么射。”罗兰苦笑,只好答应不再出手。

“其实你也不用操之过急,之前那些都是小角色,用霜恸去对付太大材小用了,也不过瘾。”罗兰安慰道。冰宿不以为然:“锻炼当然要从小的打起,难道还一下子挑战厉害的?谁像你以欺负弱小为乐。”

“嗯,欺负弱小确实是有利身心健康的活动。每次我郁闷时,就把我那群小弟当沙包揍,发泄完果然神清气爽。”

“……”

八月的天气,树林里却很阴凉,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分割成无数小块;树木分泌的清爽物质飘浮在空气中,让人心情舒畅。罗兰却双眉微蹙,不时环顾四周:“这个森林,总觉得有点奇怪。”

“有吗?”冰宿反射性地表现出怀疑的态度。罗兰忍不住叹了口气:“冰宿,我承认我是个前科累累的骗子,但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冰宿又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勉强相信:“好吧,那是哪里不对?”

“嗯……我说不上来。”罗兰食指抵着唇,思忖片刻,干脆地放弃,“算了,可能是我神经过敏。”这么一闹,冰宿反而信了,翻找背包:“等一下,我拿罗盘看看。”

“那种东西根本没用,一点瘴气就能让它报废,一个混淆术就能把它耍得团团转。”

“这个不会,是我叫技术部做的绝对隔缘定向仪。”

“哦哦,你准备好充分。给我,我来调。左三,右五——好。”

修长的手指刚调好下面的方向盘,两头尖的指针就动了动,滴溜溜旋转,久久不停。

面面相觑,罗兰和冰宿异口同声:“真的有古怪。”

指针还在转,周围却好像冷下来。罗兰欲言又止。不等他开口,冰宿就收起罗盘,下达通牒:“别废话了,我不会改变主意。”

“我不是要你改变主意,只是缓一缓,等我派人弄清楚……”

“罗兰。”冰宿打断,语气十分严肃,眼神更有点指责的意味,“你老是这样谨慎,什么都想着有万全的准备再出手,成不了大事。”罗兰一震,脸色陡然冷凝。

半晌,吐出两个字:“走吧。”

听着树叶被踩碎的声响,东城城主在心里做自我建设:冷静,冷静,又不是不了解冰宿心直口快的性子,笑笑就过去了,何必跟她计较?

可是……罗兰情不自禁地咬牙:我气啊!

不是没看过鄙夷的眼色,从小到大,历经千辛万苦爬到今天的位子,中间的寒酸卑下决非外人能够想象。虽然他始终自尊自爱,没让风霜真正折损隐藏的傲气,也不会再轻易动怒,被一些庸俗的家伙摆布情绪,但心上人不同,一句稍重的话,一个轻蔑的眼神,就让他理智全失。

冰宿不明白,冒险不是家家酒,就像打仗不是儿戏。第一次外出调剂,他和几个经验丰富,本领高强的A级冒险家搭档,自信绝对能平安归来,结果还是挂彩了,领头的大哥更失去一条手臂。而偷袭他们的,仅仅是一群地精!一般人都能打死的地精!

之后,他就不再往危险的地方跑,只接确保安全无虞的小任务。在他看来,这不是胆小,是为他自己和底下的人负责。

只是……这些话,要如何对身边自尊心高得吓人的少女说明?何况,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冰宿也不会信吧。自作自受……

他生气了?茶发少女偷瞄他,也为自己的失言后悔,却拉不下脸道歉,不由得露出为难之色。眼角瞥见这一幕,罗兰释然地笑了。

也罢也罢,就陪她走一遭吧。反正浅环带而已,应该不会有事。

此刻的罗兰还不知道,因为这个决定,他差点命丧紫月森林。

“啊,雪里红菇。”罗兰眼睛一亮,冲到一棵树下拔起几只白里透红的大菇,笑得像个孩子,“这个很好吃哦,今晚我们有口福了。”见他恢复常态,冰宿暗暗松了口气,随口道:“你看书知道的?”

“没啊,师父告诉我的,我和他一起在森林里过了五年。”

“什么!”冰宿这一惊非同小可。

熟练地处理好晚餐,罗兰笑道:“不信?待会儿让你瞧瞧我的本事,我可是料理野味的高手。”冰宿还是愣愣的:“你一点也不像泰山。”

“泰山?”什么东西?

“人猿。”

罗兰眯起眼:人猿?她竟敢把他比喻**猿!?好,很好。刚巧某个东西爬过来,他手指对方身后,叫道:“看你后面!”冰宿依言转过头,与一双蛇眼正面相对。

连惊讶的反应也没有,白皙的柔荑准确地抓住蝮蛇的七寸,掼在地上,再补一脚,还是踩在要害。

“幼稚!”抛下一句不屑的冷哼,酷酷的少女昂首阔步地离去,留下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蛇尸发怔。

******

“速战速决!这是森林,你的身法施展不开!”

伴随着清冽的男性嗓音,一道银光闪过,定死在地的箭枝成功止住敌人前扑的势头。

冰宿趁隙后跃,手中的霜恸发出美丽的蓝色光芒,配合左手的结印形成华丽的效果。

“麻痹术!”一团雷球砸向怪物的脑袋,再次封杀他的扑击。随即,细长的剑身刺入防御较脆弱的后颈。

插进血肉之躯的感觉比想象中更恶心,冰宿不禁战栗。幸好敌人已死,麻痹术的效力也没过去,才没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干得好。”罗兰走上前,手里还扣着一只箭戒备,“第一次就抓住了魔法剑士的战斗方法,非常不错,麻痹术用得很好。”得到夸奖,冰宿欣喜下忘记了不适,拔出长剑。霜恸不沾血,省了她擦拭的功夫。

“不过有三个问题。一,开头的加速术纯粹是多余,非开阔地风系魔法本来就难使,用处也不大;二,不要死记书,树魈的要害是颈后没错,但从刚才的角度,砍前爪比刺脖子更容易,也更安全;最后,霜恸可以增幅水系魔法,所以那个时候你用[冰封]威力更大,速度也更快。”

“哦。”冰宿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微微睁大眼。罗兰的神色有几分凝重:“还有,很多怪物对麻痹术免疫,用冰封或冻结也比较保险。”冰宿摆摆手:“这我知道,我把整本《物种图鉴》都背下来了,特别是里面的怪物篇和魔兽篇。”

“呃,是吗,你好厉害。”

“没什么,死记书而已。”

罗兰瑟缩了一下:“冰宿,别这么小心眼嘛。”冰宿冷淡以应:“跟你学的。”

两人谈笑间,又一头怪物窜出树丛,快得肉眼几乎捕捉不到,遑论攻击。然而,三支闪电般的箭矢疾射而出,无一落空。外形仿佛大豹的怪物低吼一声,滚倒在地。

“风豹!”冰宿惊呼,这种魔兽已经属于相当厉害的中级,为什么会出现在浅环带?

“别发呆!”罗兰也很意外,但他的反应迅速多了,又是一箭射出。这一箭却故意落空,只是起吓阻作用。按他的原意,是想一击解决这头风豹,可惜承诺在先。

冰宿也不废话,火速拟妥作战计划,边跑边拔出背上的佩剑,朝魔兽一挥:“冻气!”

大量的冰白色浓雾笼罩住及时闪避的风豹,动作一下子慢了几拍。但是冰宿斩落的剑依然只削下一片毛皮,随后的攻势也毫无成效,反而被对方缠得没空施放魔法辅助。

唉,还是死记书。看出情人瞄准的是风豹的弱点眼睛,罗兰暗暗叹息。因为脑子里装了一大堆知识,又和以此为基础塑造的幻象怪物打得太多,使冰宿养成了条件反射。

不能怪她,和大部分初出茅庐的冒险家比起来,她的表现已经好到不能再好。而且习惯这东西,不是短时间扭转得过来的。经验也是,需要慢慢累积。

久攻不下,迟缓的效力又渐渐降低,冰宿不由得慌张,捏起手决准备再释放一次冻气。

“不行!”罗兰喝止:这么近的距离,别说会受到波及,会初级风系魔法的风豹也能让她中招。

一语惊醒梦中人。冰宿手掌一翻,变换了法术。

“冰之刃!”白皙的掌心飞出数道薄薄的冰片,限制了风豹的行动。同时冰宿提气纵身,霜恸纤长晶莹的剑锋从魔兽的嘴部刺入咽喉,结果了它的性命。

“好!”罗兰十分欣慰:终于摆脱书本的影响了。虽然冰之刃的控制还不到位,他又补了一箭才将风豹逼进攻击范围,但好歹情人学会了从实战寻找应对方法。

“呼……”冰宿抹了把汗,撑着剑大口喘息。这又是她一个菜鸟表现,换作老练的冒险家,会再补几剑或退开,观察周围以后再休息。

罗兰没有说破,他很清楚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辛苦了。”爱怜地擦拭情人额头上的汗珠,罗兰满心不舍。冰宿沉默片刻,道:“真正的战斗果然不同。”

“怕吗?”怕吧!怕吧!怕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有一点。”冰宿坦率地承认,“不过是后怕,当时只顾着盯紧它,没空害怕。”罗兰掩不住失望之情:“这样啊,你心理素质真好。”想当年他第一次打魔兽时,手都抖呢!冰宿横了他一眼:“打消你那个劝说的主意吧,帮我找找附近有没有星光。”

“是是。”

星光没找到,找到一条美女蛇。

这只怪物盘踞在一棵倒塌的巨大树干上,长达四米的蛇尾覆盖着坚硬的鳞片;上身**,凹凸有致;酷似人类的五官也艳丽夺目,一派闲雅,似笑非笑地瞅着两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看着那一大片凝脂玉肤,罗兰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冰宿狠狠捏他的耳朵:“你在看哪里!”

“好痛痛痛~~这是每个男人的正常反应,就像女人会拒看男人的要害一样。如果这是条美男蛇,你会盯着他的下面看吗?”

“就算真的碰上美男蛇,我也看不到他的下面!”

“对哦。”

位列六级的蛇女怪笑吟吟地旁观两人斗嘴,并不攻击。冰宿却不敢放松,一手搭在剑柄上。罗兰拍拍她:“别紧张。”说着,冲眼前的魔兽优雅地行了一礼:“冒昧打扰真不好意思,我们马上离开。如果不介意,这点小小的赔罪请笑纳。”

风豹的魔核被放在地上,两人平安地走出蛇女怪的势力范围。

“为什么……”冰宿不解地回头,正好看到美女蛇捡起魔核,满意地端详。

“蛇女怪已经是智力很高的魔兽,也不好战,只要不抱持敌意,她也会善待你,除非她肚子饿了。”罗兰习惯性地耙梳她的刘海,语重心长,“没必要的战斗就要尽量避免,浪费体力是不智的行为。”冰宿抿了抿嘴,余怒未休地审视他:“你确定,不是因为她长得美?”

“呃,这个嘛……也不是完全没那意思。”

“哼!”

老实也有错?差点被拧下一块肉的罗兰哀怨地腹诽。

火红的夕阳开始照耀森林,绚丽的晚霞铺满了西边的天空。告别美女蛇后,两人又先后遭遇了几股怪物,尽管实力不能跟风豹相比,却都是群体行动,一拥而上十分棘手。累得冰宿不堪,露营的事项就由罗兰一手包办。

麻利地燃起篝火,搭好帐篷,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看得冰宿傻眼,好一会儿才恢复发声能力:“你、你把平底锅也带来了!?”搞什么啊,他以为这是郊游吗!

“对啊,还有铲子和锡壶哦。”罗兰得意地摇摇厨具,一派家庭主夫的架势,“出门在外,就应该吃得好点,才对得起自己。”冰宿掩面呻吟,无力纠正他的逻辑。

“幸好你砍了这么多魔兽,不然我们带来的干粮还不够暮一个人吃。”

“他现在变成了猫,食量还那么大?”

“就算他变成蚂蚁,胃口还是老样子。”罗兰一边叹气一边处理割下的肉块,“我有点后悔带他来。”巴哈姆斯用尾巴拍打他的脸颊,抗议义子把自己排除在外。

模样丑恶的魔兽肉竟意外的鲜美,雪里红菇熬的汤更是好喝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冰宿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感觉一天的疲劳消失大半。

“洗洗手,坐着不要动,我先泡咖啡,然后帮你按摩,不然明天会肌肉酸痛。”罗兰体贴地道。冰宿脸一红:“不用。”罗兰咋了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又不会脱你衣服。”不谨慎的发言立刻招来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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