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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成年,受着伤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住这样的攻击!

******

不知过了多久,渥尔迷迷糊糊恢复了一点意识,这才依稀感觉出抱着他的是属于成年人的手臂,撑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一张陌生又似曾相识的脸庞。

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和同色的深邃眼眸,金色的橄榄形瞳仁荡漾着温暖的波光,虽然脸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还是可以看出秀美柔和的轮廓,染着血污的黑衣勾勒出修长而柔韧的躯体。

“……暮?”不确定的呼唤。

“我用了时间魔法。”黑发青年浮起渥尔熟悉的恬淡微笑,带着放心的意味。

如释重负,照着习惯抚上他轻软如羽的鬓发,渥尔也绽开劫后余生的灿烂笑容:“好奇妙,我应该活不到你长大,却看到你长大后的模样,真不错。”

这句话提醒了暮一直忽略的种族差别,黑眸在片刻的茫然后,光芒渐渐黯淡。

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听到部下们焦切呼喊的渥尔扶着他的肩膀坐起来,笑着大幅挥手。

******

云开日现,从缝隙洒落的阳光像一根根金黄色的竖琴弦,优雅而怡人,却照射出触目惊心的废墟。

诺大的战场上几乎没有半寸完好的土地,到处是崩解的碎石、爆炸的焦痕和雷击产生的深坑,数以万计的碎冰反射出幽幽蓝光,融化的积雪汇聚成湖泊和小溪。吹拂而过的风令皮肤感到阵阵刺痛,星星点点的金色火屑散布在空中,清晰地描绘出杀戮后的余烬。

“结束了?”有人自问,一脸恍若隔世。这短短几个小时的战斗激烈到令人喘不过气的程度。

“结束了。”肯定的回答解除了无形的禁令,发自肺腑的欢呼声在各处响起,宣泄着人们的狂喜之情。

这时,从上方传来的振翅声又使所有人绷紧了神经,特别是看清来者是一头银龙的时候。

他的体长和扎姆卡特差不多,大约在四十米左右,动作轻柔而优雅,宛如水晶雕琢而成的鳞片流动着银辉,双眸也是澄净的银色,收拢双翼的同时化为人形,轻盈地落在地上。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穿宽大的白衣,腰束长长的蓝绸带,袖口也绣着精细的水纹,和给人的印象一样淡雅出尘。眉眼清秀如画,神韵内蕴,像隐隐散发出墨香的纸卷。

不同于扎姆卡特的张扬,暮的沉静,他是内敛的,透着一股深远悠长的韵味,是读书人特有的气质。

银亮的长发用蓝色的丝带端端正正地系了起来,只有耳畔垂了两缕,也一丝不乱。

“麦先!”

扎姆卡特的表情像顽皮学生看到严厉的家教。麦先瞥了他一眼,在变回原来年龄的暮身上停驻了几秒,眼神流露出浅浅的意外。

“你……刚刚是你帮我减弱了冲击吗?”暮好奇地打量他。

“是的,你是巴哈姆斯殿下吧,我是麦先,很高兴认识你。”麦先温和一笑,随即转向渥尔,凝视他怀里的龙魄,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悲伤。

半晌,他才轻轻一叹,有些不知所措地端详金发青年。和多数龙族一样,他也分不出人类的长相,自然没法对照身份,只是感觉出他的气势明显超出其他人。

“你好,麦先殿下,我是渥利克-菲尔赛纳-福斯,奥斯曼帝国的皇帝。”看出他的窘迫,渥尔不卑不亢地开口,感叹有幸亲眼目睹三位未来的龙王。

麦先郑重地欠了欠身,这是龙族表达歉意的最高礼仪,“人类的帝王,我为祖母的失误向您致歉。对您的损失我不知怎么补偿,在此许诺,银龙族全体欠您一个恩情。”

“您言重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人类的错。让前王陛下受到这样的污辱,我才要代同族向您谢罪,所以恩情什么的就不必了,双方抵消。”渥尔爽朗地笑道,将用布包着的心脏石递给他,“这个,请您拿回去,千万不要再交给人类,龙王之心不是人类担负得起的。”

静默笼罩住人与龙,麦先接过沉重的龙魄,朝暮投以友善的目光,唇畔漾开诚挚的笑意。

“不可否认,父亲和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人类当中还是有得到龙的认可的人。”

“嗯……暮和我是朋友啦。”渥尔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后脑勺。

“再次感谢您的宽谅,您是一位值得龙尊重的帝王。”麦先垂下眼,露出为难之色,“有个不情之请,克萨的国王安普罗希特还活着,我们会处置,希望你们放过他。”

“安普罗希特还活着!?”好几个声音一齐惊喊。之前打成那样,他居然还能全身而退?命大!

“应该是祖母下意识放过他吧。祖母她,是先和安普罗希特的祖先休恩-克萨缔结了爱情,再为了龙王的责任,不得不和我的祖父结婚,生下我父亲。之后又因为养育、照顾我的父亲直到他成年,没能亲手抚养她的人类子嗣,所以格外疼爱孙辈们。”麦先用淡淡的语气平铺直述,不带丝毫怨怼,可见他是真的体谅去世的亲人。

“哦。”人类一方都暗暗咒骂某孙辈:忘恩负义啊!

渥尔理所当然地问道:“那这种不肖子孙,你们是要把他撕成一条一条,扔到奥拉陛下墓前吗?”麦先苦笑:“不,因为祖母一定不希望我们这么做。父亲是要他退位让贤,用余生忏悔自己的罪行。至于祖母的身体,他也解开咒术,让她入土为安了。”

众人都觉得这个处罚太轻,毕竟他们可是牺牲了许多士兵和平民,但对方是龙,也不好说什么。渥尔却微微变了脸色,在听到克萨国情况的一刻,他本能地感到强烈的征服欲:失去了国王和宫廷法师长,以及龙王的庇佑,军队又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现在正是并吞的最好时机。

若非麦先拜托在前,他很难拒绝这个诱惑。

其实……我也没有得到龙的认可和尊重的资格呢。低头看着身旁的男孩,那双纯净而信任的眸子令他无颜以对,渥尔咽下内心泛起的酸楚和苦涩。

龙,还是适合淡泊的人吧。

“早该这样了,干脆踏平克萨!那死老太婆简直六亲不认,叫一帮鸟啄得我满头包,以前给零花钱又小气得要命!”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道。

“再吝啬的龙也比你大方,扎姆卡特。”麦先斜睨他,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关你的事!”

“可是凯尔塞亚特陛下要我督促你,上礼拜他还特地来白银之谷,要我帮忙找回逃家的儿子。”

“叫你这个路痴找我?”扎姆卡特嗤之以鼻,“还有,他会惦记我才怪,肯定是跑你那儿泡妞去了!”麦先脸上泛起赧然的红晕,讷讷不语。扎姆卡特疑惑地瞅着他:“奇怪,你脸红什么?啊!!不会是那老混蛋在你面前做吧!?”***,那家伙暴露成瘾了?

“说…说是为了我马上要到的发情期,实际演示一番,免…免得让女方笑话。”老实木讷的银龙殿下已经从头红到脚,僵得跟雕像没两样。戳戳他,搞不好还会有咚咚的声音。

“混帐东西!他到底还有没有廉耻啊?我要杀了他!”想到如妃,新仇加旧恨,扎姆卡特展翅就往天上飞。玛夫斯不辞辛劳地抱住他,在他耳边咒语般低喃:“殿下,面子面子,红龙族的面子。”渥尔等人苦苦忍笑,顾及他们其实早已半点不剩的面子。

麦先干咳着压下羞涩,奇道:“你干嘛发火?凯尔塞亚特陛下又不是作弄我,是为我着想,他真是一位非常体贴的长辈。”扎姆卡特差点晕过去:“只有你会这么以为~~~”

突然,他跳起来:“不行!你不能对他有好感!不然他哪天也会把你吃干抹净!到时连你老爸也救不了你!”

连公龙也……?众人骇然拜服。

“胡说什么呢。”麦先不信,他纯洁无暇的精神无法想象那种事,“总之,他确实要我找你,还伤感地对好几位阿姨说和你关系不睦,请教她们如何增进父子感情——他真的很重视你。”扎姆卡特杀气腾腾地冷笑:我就知道,他提到我就是拿我做钓饵。

“一会儿跟我回去,也好让他安心。”

“不!我还有事要办!我会让玛夫斯陪你,省得你迷路回不了家。”扎姆卡特不容分说地下达通牒。麦先很尴尬:“父亲会在克萨等我,不用了。”

两个路痴?还不知会飘到哪里去,难怪磨蹭到打完才来。扎姆卡特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闭嘴!你们到白银之谷再把他踢过来好了!”

大概也对自己的毛病深有体会,麦先接受了他的好意,将龙魄塞进左袖,又从里面抽出一块洁白的手绢。众人稀奇不已,有识之士看出那是个空间袋。

“拉克拉罗斯陛下比较孤僻,一向不和我们往来,不过我想他不会禁止你来找我们玩。”麦先细心地擦拭暮蒙尘的小脸,柔声道,“以后闷的话就来白银之谷找我好了,或者去赤晶谷找扎姆卡特也可以。”

“嗯,随时欢迎。”扎姆卡特点点头。麦先太认真,他一直缺个赌友,这小子看起来呆呆的,很好带坏。

看出他的心思,麦先横了他一眼,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育这个安静乖巧的孩子,粉碎他的邪念。

“对了对了,这送给你。”放回手帕,麦先又掏出一本厚厚的古籍:熏陶的第一步,文化。扎姆卡特叹服:“你还真是到哪儿都带着书啊。”

“就像你到哪儿都带着钱一样——你是不是也该拿点见面礼出来?”

“……”血龙殿下明显舍不得,但不给又下不了台,苦思良久,当渥尔都要说“算了”时,他像想到什么好办法似地击了下掌,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吊在上面又找了半天,扔出好几件黑漆漆,看似不起眼的珠宝。

哇~~~顶级的黑珍珠、黑水晶、黑玉、黑钻……出手好大方!众人只觉眼花缭乱,由衷佩服某龙的慷慨。麦先无声地叹气,明白友人是无心送大礼。

同样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暮并不高兴,只是出于礼貌道谢。最后,扎姆卡特满脸肉痛地递给他一只珠子:“这给你,晚上会发出很漂亮的光。”

哦哦,夜明珠,这才是他真心送给暮的宝物吧。渥尔莞尔,摸摸暮的头,示意他再次向扎姆卡特和麦先表达谢意。

“谢谢!”暮开心地道谢,笑颜如春花绽放。

******

又和渥尔交谈了几句,麦先就变回龙身,和不放心小主人而连连回首关照的玛夫斯一道飞往克萨。

奥斯曼上下也总算能够专心收拾残局,不料才过了两个小时也不到,远处又传来振翅的声响,只是这次的方向是帝国本土。

那是一头纤细的红龙,披着如同红玉般温润美丽的鳞甲,优美伸展的头部,和飞行的姿态都透出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优雅。只一眨眼,就飞过了逐风城,在战场上空盘旋了两圈,缓缓降落。

又是龙!今天是龙族纷纷到访的日子吗?几个负责了望的士兵急忙通报上级,随即为跳下龙背的身影瞪大眼。

黄金般的秀发在丰满的胸前形成自然的波浪,如山涧清澈凛冽的水色眼眸,令人屏息的美貌,蕴含着强烈的意志和慑人的魄力,雪白的骑士装外套着银色的锁子甲,同样是白色的丝织斗篷在肩部用徽章别起。

她仰望城楼,却给人一种平起平坐的昂然感,释然而笑的刹那,整个人明亮得像沾着晨露的百合。

“大家没事吧?”

“索、索琳娜军团长!”士兵们还没从这波惊讶中回复,就瞪着她身后突然出现的红发女郎,再次陷入震撼的呆滞。

娇艳似火,又冷丽如冰,长长的发丝绸缎般流泻至腰,映着夕阳,眩目得像艳丽的晚霞,她漂亮的丹凤眼顾盼生辉,婀娜美好的身段罩着火红的晚礼服,恰倒好处地衬托出她的曲线,微笑的丽颜带着成熟而高雅的风韵。

两个都是堪称极品的美女,站在一起更是魅力加倍,赏心悦目得令人感谢上苍创造了如此完美的奇迹。

因此,看到龙妃陛下的渥尔差点下巴掉到地上。

那个不知足的王八蛋!如果他娶到这么有气质的大美人,早就收心待在家里,从早到晚宠老婆了!他居然还跑出去拈花惹草!不可原谅!

“如妃!”

扎姆卡特从客房奔出来,连掉落的金币也顾不得捡,可见他刚才是在房间里数钱。

“萨克!”美艳端庄的龙妃诧异地眨了眨眼。红发少年一把抱住她:“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

“……你来找我?”深蓝色的瞳眸浮起温暖的光芒,白皙的藕臂也绕过他的肩头,“谢谢你,萨克。”

“当、当然啦。”难得被养母亲昵对待,周围又有一堆人围观,扎姆卡特多少有点局促,叉腰道,“别跟那老混蛋怄气了,他不要你我还要你,何况你睬他,当他是路边的烂草,一脚踢开,再找好伴侣好了。”

如妃笑了,亮丽夺目,在场的男人都感到呼吸困难,再次诅咒某条色龙。

“老实说,刚离开赤晶谷时,我是很生气,很怨恨,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就像你说的,我还有你,和关怀我的朋友。”说着,她转向一旁的金发美人,绽开意义不同的笑容,“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契约者,索琳娜-艾尔索普。”(注:一般的龙骑士契约不分割寿命)

“你好,可爱的殿下。”索琳娜落落大方地笑道。扎姆卡特用排斥的眼光扫视她,尤其这个女人还用“可爱”称呼他。

“你为什么和人类缔结契约?还是柔弱的雌性,她打赢你了?我帮你打回来,然后你们就可以拆伙了。”

“不可以这么无礼哦,萨克,索琳娜是我重要的好朋友。在酒馆里一起喝酒,诉说对男人的感想,发觉意外的投契,就这样成为意气相投的朋友。我啊,还考虑对你爸爸感情再淡些以后,就选择索琳娜做我的伴侣。”

男人们呆若木鸡,扎姆卡特也哑然失声,整个会客厅陷入诡异的寂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她她可是雌性!”颤抖的食指指着依然笑得风姿楚楚的金发美女。

龙妃陛下艳丽一笑:“我看得到她的胸部。”

“……”

因为事态的荒谬发展失神了好一阵,扎姆卡特一口气爆发出来。

“开什么玩笑!就算被老混蛋抛弃,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啊!”

“你认为我会自暴自弃变成同性恋?”如妃反问。扎姆卡特一窒:“但…但是……”

“可爱又帅气的殿下,让我说几句吧。”索琳娜笑着开口,泰然面对他凶横的瞪目,“弗兰蒂亚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很乐意陪伴她,但我们对彼此并没有情人之间的**。简而言之,我们感觉对方太对味了,无论是思想、性格、对爱情的态度观感等等,都契合得不得了,在一起很愉快、很默契——情投意合不就是伴侣吗?我们以最深的友谊爱着彼此。”

这…这样啊。吐气声接连响起,石化的众人慢慢恢复了血色。

话说回来,这两个美人要是有了真正的伴侣,恐怕会嫉妒那个男人到恨不得杀了他的地步吧,还是保持这样算了。

反正,是超越爱情之上的友谊嘛。

连真名也告诉她了……扎姆卡特心情复杂地注视养母,不得不接受事实。

“那你不回去了?”

“是的。”如妃端丽的唇角上扬,勾起一个傲然的弧度,“那里是你父亲的领土,我这个下堂妇,不会回去自取其辱。我也不需要向他乞怜,世界那么大,到处都可以容身,我何必回去受气。”

“那……你不爱他了吗?”扎姆卡特并不意外她的决定,如妃就是这么自尊自傲的女性,若非爱上了凯尔塞亚特,她不会忍耐那么久。

如妃沉默了一会儿:“不,我还爱他,只是我想通了。放开他,也放开我自己。”

为了爱情,是可以牺牲一些自尊,但是,完全没有尊严的爱是不可能幸福的。

扎姆卡特由衷为她高兴,浮起略带寂寞的浅笑:“嗯,好好过日子吧,别回来了,那老混蛋配不上你。”

“萨克,爱不是为了对方爱自己才爱的东西啊。”如妃失笑。扎姆卡特愤怒起来:“梦话!既然爱上对方,就自然会期望同等的回报!什么无私奉献的!就因为你们这些母的都那么姑息纵容他,那老混蛋才会那么嚣张!应该给他点苦头尝尝!他就会受到教训!”

旁观者不由得点头表示赞同。

“红杏出墙吗?那只会让他感到没面子,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因为他没有真正喜欢的人,这种做法也是对自身的侮辱。”如妃将手放在养子肩上,笑靥如盛放的红玫瑰,“你父亲有让人喜爱的特质,我们才会爱上他,而且爱情是会连缺点也一并包容的。萨克,你还没恋爱,所以你不明白。等你碰到你的那个人,你就会懂了。”

“我才不要懂!”越听越生气,少年倔强地别过头。

如妃轻轻捧起他的脸,温柔地将额头贴在他的前额上。

这是龙的亲子间表达感情的方式。

“萨克,很抱歉以前没法更好地对待你。你也大了,不需要我再照顾你。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成为比你父亲更杰出的王。”

那慈爱的声音中包含的深情和期许使年轻的龙王之子软化了神情,默然片刻,不好意思地转开眼。

“我早就发誓要超过老混蛋了,我也不会变成他那样的大色魔,因为我决不恋爱!”

龙妃只是笑了笑,没有把他孩子气的宣言当真。

******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有白百合美称的军团长双手合十,满眼小星星地望着黑龙的化身。

感应到龙身危险的暮退了一步,但退得还不够快,被紧紧搂住印下暴雨般的亲吻。渥尔叹气:“索琳娜,你这个喜欢可爱东西的毛病还没改?”真奇怪,龙妃陛下并不可爱啊,怎么会对她的胃?

你没有资格说她。担任皇帝护卫的精灵射手冷眼斜视。

“不可以吗?这蔷薇色的小脸,柔软的头发,还有软绵绵的小身体,一切一切都是这么让人喜爱啊~~~”越说越激动,索琳娜加重手劲不住磨蹭。幸好暮是龙,不然已经被她抱得窒息了。

“是是。”早已习惯的渥尔采取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

“不可思议啊,明明是龙,怎么会这么美呢?”稍稍冷静下来的索琳娜放开怀里的孩子,仔细端详,发出由衷的感叹,“弗兰蒂亚是,那个倔强小鬼也是。”

这一次,渥尔产生了深切的共鸣。

“龙的确是美丽的生物。”

“啊哈,陛下。”听出言下之意,索琳娜眯起弯弯的笑眸,“既然喜欢,就紧紧抓住吧,不要在不该绅士的时候绅士,等到失去后悔。”

放下手里的阵亡名单,年轻的皇帝深深苦笑。

“索琳娜,你在说什么呀,暮还是个孩子,可不是如妃那样的成年人。我要是强迫他留下,和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有什么区别?何况暮不是一般的龙,是黑龙王的独子,我还没狂妄到和整个黑龙族敌对。”

“嗯~~~”不得不承认他的顾虑正确,索琳娜低下头,发现暮也默认了注定的分别,只好放弃劝说。

“没关系,谈一场远距离恋爱也不错啊。”

渥尔毫不犹豫地将羽毛笔扔到爱将头上。

******

“要回去了?”

“嗯。”

暮深深垂下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渥尔压抑满腔失落,笑着抬起他的下颌:“不用沮丧啊,暮,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我这两天想了想,觉得是不带你去帝都比较好。那里的人际关系太复杂,不适合你。等过几年稳定了,我就再逃家,带着你周游大陆,一起冒险,好不好?”

“好。”暮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纳闷胸口翻涌的陌生情绪,下意识地克制。

“哎呀呀,想哭就哭吧,分离本来就该有点眼泪应景。”

“哭?”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暮一边摇头一边复述,“眼泪是软弱的象征。”

不必问就知道这种鬼话是谁说的,渥尔也不发表自己的见解,只是耸了耸肩。

“我自认是刚强的男子汉,但艾塞亚,我的好朋友死时我就大哭了一场。”

“……”

“总之,你会慢慢长大,懂得更多事,有属于自己的看法,不要生搬硬抄你父亲的论调。”爱怜地抚上他的鬓发,顿了顿,渥尔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他,殷切地道,“偶尔来看看我和拉瑞亚,嗯?”

依稀感到怀里的男孩似乎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寻求进一步的保证。

这一别,就是天涯两隔。

******

时光飞逝……

黑暗历2543年,克萨王国主动并入奥斯曼帝国版图,成为其附属公国。

黑暗历2544年,北方强国罗切斯特向奥斯曼帝国宣战。

黑暗历2547年,历时三年的战争结束,奥斯曼帝国胜利,罗切斯特帝国割让领土,赔偿巨款。

黑暗历2548年,奥斯曼帝国皇帝渥利克-菲尔赛纳-福斯迎娶大祭司朱莉雅-劳伦兹。

黑暗历2549年,第一皇子出生,取名穆-安修林-福斯。

黑暗历2553年,蛮族侵略,奥斯曼帝国全员备战。

黑暗历2554年,将蛮族赶回沉寂冰原,绝境长城工程正式动工。

……

黑暗历2610年,渥利克-菲尔赛纳-福斯去世,享年67岁。

******

大陆历315年-奥斯曼帝国-皇家陵园——

一场不期而至的雨纷纷扬扬地将整个帝都笼进烟波浩淼的氤氲中。虽已是五月,这场由傍晚时分越下越大的春雨,却仿佛一下子把天气带回暮秋,迎面刮来的沁凉冷风使人直打哆嗦。

冰冷的石碑前,屹立了一夜的黑衣青年一动不动,白皙秀美的侧面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妈妈他一直在等你啊!]

遥远的哭喊似乎近在耳边,在灵魂深处激起阵阵回响。

人类的寿命,和龙的寿命,是不同的……

意外被金龙王拎出身体,兴冲冲地赶到王宫,迎接他的却是一具容颜安详的尸体,和泪流满面的拉瑞亚愤怒的指责。

记忆里,那个人类青年有着一头淡如月光的金发,猫眼石似的浅绿眸子,眯着眼笑的样子像个大顽童。

喜欢自己煮饭吃,用小碟子尝味道时,会露出非常惬意自得的笑意。

分别的时刻,笑得有些感伤,宛如水面摇曳的月影。

突然,分得出人类的长相。

眼里有滚烫的液体流出来,像什么东西从心里解放了,奔涌而出。

那个时候他没有哭,这一刻却难以抑制这名为眼泪的软弱象征。

隔着雨帘,隐隐传来模糊的人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怔怔看着石碑上的名字,感觉模糊了,就横臂擦去。

“……祖爷爷是个伟大的人,我也要成为像他那样的帝王,征服四海……咦!”

“怎么了,玛蕾尔妮殿下?”

“刚刚我好象看到祖爷爷坟前有个人,还在哭。”

“哎呀!殿下,您别吓人啊!这里可是墓场!”大呼小叫的侍女们挤到个子娇小的主人后面,心惊胆战地东张西望,“还是快回去吧,怪可怕的。”

“胆小鬼。”玛蕾尔妮嗤之以鼻,挥了挥手中的白色撑阳伞,“有我这位天才魔法师在,你们怕什么。”

她是个身形可爱的淑女,戴着深红小罩帽,仿佛月光结晶的奇异白发从帽檐下倾泻而出,身穿有蕾丝花边的厚重长裙,走动间露出厚跟的小牛皮靴,步履轻盈地踏过湿滑的石板道,像一道穿梭森林的清风。

从稚嫩的线条看,她顶多只有十一、二岁,还不能称之为“少女”,精致无比的五官却令人无法置信是人类,配上如珍珠般光滑细腻的肌肤,轻柔的闪亮长发和与生俱来的优雅姿态,使每个看到她的人都期待她长大后的模样。

“哎哎,殿下,鬼魂这种东西可不是魔法能对付的啊。还有,您之前那些话也不能乱说。”

“干嘛,怕皇兄听见?他只会一笑置之,才不会像你们这样疑神疑鬼。”

“不是啦,是大臣们,这种敏感的话传出去总不好听。”

“哼。”玛蕾尔妮默认了她们的顾虑,目光沉淀下去,冰蓝的瞳色凝成了湛蓝,略略透出忧郁,“优德哥哥是个仁厚的人,就是耳根太软了。”侍女们都浮起羞赧的神色,不约而同地想起长皇子如春风般温柔和悦的俊容。

“哪有耳根软,优德殿下文韬武略样样行,很有才干呢。”

“他那是虚心听取意见,不是没有主见。”

“他听取的也都是好的意见,像上次殿下跟他说的什么修正法案的,民众一致好评啊。”

……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啊。玛蕾尔妮无奈地看向远方:连她这个妹妹都能在国策上影响他,将来还得了。

算了,既然皇兄信任我,就让他只信任我,把他身边的其他闲杂人等都清除好了。

来到祖先墓前,没有漏看一束稚菊,玛蕾尔妮专心祷告完,状似无意地道:

“听说,祖爷爷生前有个神秘的黑发恋人。”

“啊,是那个传说吗?可是可信度不高啊。据说渥利克陛下是个非常专情的人,终其一生都只有朱莉雅王妃一位皇后。”

“是啊是啊,他还是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朱莉雅皇后更是一个绝世美女,两人相配得不得了呢。”

“这么恩爱的夫妻,哪有让第三者插足的余地啊!玛蕾尔妮殿下,您不要道听途说!”

“那个黑发恋人在战场上救了祖爷爷,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很多人看见的。”玛蕾尔妮据理力争。

“渥利克陛下深爱朱莉雅王妃,忠实于她,这有更多人证实。”侍女们半步不让,比起凄美的爱情故事,她们更向往一夫一妻的完美婚姻。

一张嘴说不过一群麻雀,玛蕾尔妮理智地放弃和她们争辩,再次以锐利的眼神注视那束稚菊。

这里是皇家陵园,除了皇室成员偶尔来参拜,只有大型祭礼才对外开放。但每次来,她都看到一束新鲜的花卉。看守人没胆子撒谎,她布下的魔法陷阱也没有动静,里面没文章才怪。

“总之,我说有就有。”霸道的小公主不由分说敲定,随即以和她年龄相符的娇羞神情浮想联翩,“黑发……一定是美丽的颜色,就像莱卡公国进贡的黑天鹅绒一样,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也那么舒适。宫廷里大部分人都是金发,皇兄也是,就稍微亮些,虽然好看,但是太俗气了。”

“您竟然说优德殿下的头发俗气!”侍女们不依,哇啦哇啦大叫。

“是事实么。”

“哪里是事实啊!”

回程途中,众女还在叨念,为她们的偶像平反。

蓦地,玛蕾尔妮感到脚边有个柔软的东西擦了过去,一瞬间寒毛直竖,看清是什么时,惊喜地叫出声:“猫!”

那是一只线条优美的动物,黑色的皮毛就像缎子般柔顺光泽,温润的黑眸呈现出和黑天鹅绒一样的质感,那暗色中的金瞳恍若日食,美得令人一见难忘。

“好漂亮的眼睛,帮我抓住它。”

“不行啊,殿下!黑猫是不吉利的!您别看它,快走!”

侍女们已经吓坏了,合力将挣扎的小主人架走,逃难似地奔向大门。

最后匆匆回眸,玛蕾尔妮瞥见那依旧在原地凝视她的小身影,这一眼给了她深刻的印象。

雨丝在青石板上滴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如箭闪过的黑影却没有激荡起半点水沫,也没有被杂草绊住,穿过层层叠叠的墓碑,直直来到路旁的树下。

厚实的防水靴,旅行者常用的灰白色斗篷,斜斜在肩部扣起,金色的流苏优雅地垂落下来。胸口造型精美的水晶链坠流转着黄金沙,在黎明的微弱晨光里静静绽放出美丽的光辉。

被雨濡湿的淡金发丝摇晃了一下,漾开点点水珠,宛如月亮的碎片。

带着笑意的冰蓝瞳眸,平视眼前的黑发男子。

和之前站在墓前的青年十分相似的容貌,只是略微成熟些,雏鸦般轻软的黑发细碎地落在脸颊两边,让人很想伸手揉一揉,仿佛冬日夜空的漆黑眼眸中央,闪着金光的橄榄形瞳孔和那头黑猫一模一样。

“那就是你的情人?眼光真不错。”

清冽的男性嗓音和雨声交融,如同一首和谐的乐章。

轮廓柔和的脸庞泛起腼腆的淡淡红晕,巴哈姆斯不做声地杵在当地。好笑地扬了扬唇,罗兰朝玛蕾尔妮离去的方向投以感触良深的视线:“再过几个月,那个小公主就会逃家,和过去的你见面了吧,真是奇妙的缘分。”

被这句话触动,刹时千年的生离死别,悲伤寂寞涌上心头,满含深情的眼眸冷却成悠远的苍凉。

“我失去了渥尔,也失去了玛蒂。”

“我不就在这里么。”罗兰侧了侧首,不以为然的样子。巴哈姆斯眨眨眼,开怀地笑了:“是呢。”

雨势明显减弱了,听着清脆的声响,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感受着彼此相伴的宁静。

无冕之王抬头瞄了眼被洗得晶莹剔透的树叶,对义父绽开温暖的笑靥。

“等雨停了一起去喝一杯吧?”

“嗯。”

黑龙王看着自己的契约者,微微而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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