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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原的天空是明朗的白玉京酒楼依然喧嚣。
游荡在星月原的大都是没有身份的人但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生活。
在这个诸方不管的地域武力是保障一切的基础但也并非只有武力。
白玉京十一楼的静室中大幅垂字兽口吞香。
琅琊白氏的公子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总是愿意让自己生活得更精致一些。
此时的他盘膝而坐左手反握长剑横于身前衣饰得体姿态甚端。
关于白玉京酒楼日进斗金酒楼的财富累聚却没有那么夸张。支出条目里的“服装购置费”可能要负很大的责任。
跑堂的自带服装。
砍柴的、负责开光的都没必要穿得多好。
东家更是常年一件如意仙衣披身。
服装都为谁购置了是显而易见的。
雪亮锋刃照着玉白的俊脸他随手拿过旁边的酒壶吞了一口店里最贵的酒尽数喷在冷锋上。
酒珠细密匀称地铺在每一寸锋刃上。
他取过一块雪白的方巾慢慢擦拭他的长剑。
这过程十分缓慢。
他没有错过任何细微之处比坐在柜台后面算账还要认真。
一个剑客首先要认识自己的剑。
其次是认识自己。
最后才是认识对手。
他用这个过程和自己的剑做最后的交流。
一个衣着简朴腰上挂着柴刀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没有回头。
因为这个人是拦不住的天地无拘。
他只是笑着道:“还得是这掺了水的酒洗起剑来很干净。”
林羡问:“那你怎么不直接用水洗?”
白玉瑕深沉地道:“人为什么要喝酒?喝的是一种感觉。我的剑也是如此。”
林羡倚着门框把臂侧立没有言语。
白玉瑕也就不多说。
这实在不是一个有趣的人。
背负太多的人总是很难有趣的。
他擦拭好他的长剑将之归入鞘中。一丝不苟地理了理衣襟然后起身。
他起身往外走在与林羡擦身而过时才道了声:“守好咱们的酒楼我去去就回。”
直到这个时候林羡才又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白玉瑕停步:“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林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去找东家了。能让你这么认真擦剑的事情我应该去。”
白玉瑕以掌柜的语气说道:“东家没有跟你说是不想连累你。你肩负容国之望不可轻身涉险。”
“东家跟你说了?”林羡的职务虽然只是砍柴工但也并不是那么服气。
“一开始他也不想跟我说。他不想连累我或者……”白玉瑕笑了笑:“他觉得我太弱了帮不上忙。”
他潇洒地摇头:“只是我跟着他从齐国到妖界从妖界到迷界从迷界又到星月原朝夕相处。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办法能够瞒过我。”
“你不怕被连累?”林羡又问。
白玉瑕道:“我早已离开琅琊白氏与越国切割。我是一个孤魂野鬼除了东家本人连累不到别的谁。”
“我也不怕。”林羡说。
“东家既然没有叫你自然有东家的道理。”白玉瑕很有些认真:“此事干系重大。就连净礼小圣僧他也是瞒着的。”
“旁人如何是旁人的事情。”林羡道:“我拜在东家门下受他庇护得他指点。现在他遇到事情我却袖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玉瑕回过头严肃地看着他:“我相信你林羡是重情义轻生死的好汉。但这件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不好还会连累到你的国家。我们都知道你对容国的情感。东家不希望你去我也如此。”
“你说你是孤魂野鬼只是在这白玉京栖居其实现在我也是。养我教我的人已经死了我也没有父母家人。我是脱离了一切来跟随东家修行。所以也不存在连累谁最多连累到白玉京。”林羡的声音就像他的刀一样执着有力:“若最后我有幸能够成长我当然会回去报效祖国。但现在我必须要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今日是白玉京的林羡容国的林羡还在他日。”
白玉瑕注视着他的眼睛从中没有看到半点动摇。
“那么只剩最后一件事情了。”白玉瑕道。
“什么事?”林羡问。
白玉瑕走了几步一把推开这十一楼的窗。天光涌进房间里峡谷的风迎面吹乱他的额发。
他说道:“东家说过我若不能在今日之前神临就不要去送死。”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潇洒一步踏窗而出。
肤白如玉的美男子走到晴空之上霎那间激荡风云天地交感。
人们翘首相看近于神祇之威势一时降临天风谷!
白玉瑕立于风云混转的正中心感受着身体各个角落不断跃升的力量抚平汹涌的元气乱流把握着那狂暴而又有序的剑气感官近乎无限地拓展。
眼前一花眸有神光的林羡便已经穿过剑气瀑流缄默沉笃地走到他身前。一股气势招摇撞来与他同时呼应这方天地。
今日是良日。
今时确是良时。
白玉京连跃两神临还俱是黄河天骄!
整个星月原都瑟瑟发抖。
“那就走吧。”白玉瑕不再多说。
这时候连玉婵的声音从酒楼里冲出来:“你们去哪里?不带我一起?!”
却是她察觉到了天地异变尚不知发生何事提剑就往楼外冲——
多精致多细腻的姑娘也变得这样莽撞。这都是跟谁学的!
东家啊这盛世如你所愿!
白玉瑕反手一指一道玉色剑气封窗将连玉婵拦在酒楼中:“好好看住家我们逛青楼带不得女人!”
连玉婵拔出对剑狠狠地斩了这封窗剑气几下只觉一口气闷着郁意难舒。
东家明明说我会最先神临的……
“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吗?”激烈的天风之中林羡出声问道。
“还是算了。”白玉瑕道:“她父亲是连敬之这是怎么也斩不断的干系。再说酒楼总得留个人吧?万一我们都没有了还有人能怀念一下。”
“呸呸呸!”林羡想起东家的警告连忙道:“赶紧呸三声!”
……
……
庄高羡大笑着飞离韩煦等人在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敛去而后笑声也静默了。
他清清楚楚地飞出雍国人的视线而后屏息匿行又回返。
像是一缕空气一道树影天地间无痕的存在。远远地观察着韩煦一行的气息。
这些雍国人谨慎非常从头到尾都聚在一起始终看不到什么机会。
但庄高羡还是一直等到这些人踏上雍国国土这才选择放弃自往太虚山门而去。
杀死韩煦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已经做不到。
现在这样也算把握了次优的结果。
无论怎么说打残了韩煦剥离了雍国参与会盟的资格也就是为庄国赢得了庄雍相争的未来十年。
哪怕有墨家代表为雍国声张他们得到的权柄也必然大为缩水。
自古以来没有不在场还能分肉的道理!
既然在此赢得这样的优势。
那么下一次国战他要争的就不仅仅是土地资源还要争取以国势托举杜如晦洞真的可能。杜如晦一旦录名“元始玉册”庄廷就又能得到玉京山更多的支持。
如此良性循环下去国势滚滚便叫姜望再天才几倍也很难再追得上!
当然他已经不打算再给姜望追赶的机会了……
不对。
沉浸在美好展望中的庄高羡忽然拧眉。
这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他一直以来隐隐感觉不对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哪怕韩煦的确在战斗的过程里以某种自己不知道的方式完成了传信。但雍国那些人还是来得太及时了!
人再少一些根本无法影响自己杀人。而恰恰是这么多人一等英国公、雍国国相……这些都是雍国身担要职的人物是可以说脱身就脱身来得这么整齐的吗?
与其说是他们得到消息后及时赶来倒不如是早就准备好接应了!
刚才那一群雍国勋贵里怀乡侯姚启是很早就接触过的人一直以来也有眉目传情。但他和杜如晦都一致认为此人不值得信任很有双面间谍的嫌疑本着能用一点是一点的原则一直都是哄着。
今天这突逢的一战姚启也没有给予任何暗示。或者说姚启若是给了暗示他反倒会更早警惕。
此时此刻庄高羡心中生起的第一个念头——这是韩煦的局!韩煦发起挑战并非洞真之后的膨胀而是为了消耗自己!
紧接着第二个念头跳出来——墨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对自己出手!
想杀他的人当然有很多。
但他想不到今时今日除了墨家出手之外还有谁有这样的执行力、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动机!
如姜望那等恨他入骨、确切存在威胁、未来必分生死的不也要等到洞真才有机会吗?
难怪刚才接应韩煦的人里一个墨家的高手都没有!
岂不正是他们为了洗清嫌疑而做的努力?
且不论墨家打算如何规避事后的风险如何洗清嫌疑——诚然栽赃嫁祸、毁尸灭迹是他的老本行但现在那些都是墨家需要考虑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要考虑的是他庄高羡要如何摆脱危局。危险尚未发生但在产生怀疑的这一刻他就当危险已经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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