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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有趣的说法。”我没有评论其正确与否,因为,我只是一名优秀的高中生,而阮黎医生才是一名心理专家,拥有对这个话题的深度进行探讨的资格。她也许是错误的,但是,也仅仅是出于猜想“她是错的”,我并不具备以自身认知为基础,去指定这种层次的研究结果是否正确的狂妄。所以,我只能用“有趣”,来代表我的沉默。

阮黎医生说起这个话题时,兴致高涨起来,沿着之前的话说下去:“就人类这个生物的意识状态来看,看似独立的意识个体,其实也只是由人类社会意识形态出于分工需要,进行割裂和加工之后的零件。其所具备的独立个性,正是人类社会谋求自身成长的体现,但却非真的就是独立而个性化。简单来说,就是人类社会意识别有目的地,将本是复制克隆出来的自身部分,包装成不同的东西,遵循多样性发展的优势,进行宏观层面上有益于自身的筛选和演化。但是,正因为其内核并非那么个性而独立的东西,所以,反过来成为人类个体无法脱离自身与人类社会的联系的证明。”

“也就是说,人类个体的存在,和个性化的高度觉醒,证明了人类个体和人类社会的不可分割性,而人类社会的共性,则反过来证明了人类个体并不存在真正的个性?”我提出这个问题时。自己也对其感到匪夷所思,这个理论所体现出来的事实,可不比任何怪异和神秘的存在肤浅,而正是因为它太复杂了。让我不明觉厉,也无法反驳其正确性。我知道,如果自己提出异议,阮黎医生有更多的例子,去证明它的正确。

“可是,这和我之前的关于人类社会精密性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我转回正题问到。

“真是个小笨蛋。”阮黎医生激昂的语气缓和下来,对我说:“人类社会的复杂性,本就是精密性的体现,一个粗糙的东西,是不可能变得复杂的。否则就会崩溃。而人类社会既然是如此复杂,一旦深入研究,就会发现诸多暂时还难以理解的异物的存在,又怎会因为,我将某些异物转变为常物时带来的进步。而变得更加精确呢?人类社会比任何人自以为的还要苛刻,还要精确,我的研究能够带来的变化,对其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从异物转化为常物的角度来说,或许,我所设想的更精确地筛选机制。其实早就存在,并一直都在运作,而我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解开它的面纱,让其从没有认知的异物变成已经确认的常物而已。我的导师曾经告诉过我,研究者。并非开创什么,其所作所为,不过是让自己的眼睛,从近视眼无限趋近正常,可以看清楚黑暗深处的事物。研究者。也没有改变什么,所有看似的改变,其实是早已经存在于此处,却没有被观测到的存在。在我还没有独立工作的时候,经常对这句话不以为然,但现在,我才算是对此有了粗浅的理解。”

阮黎医生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她和自己那位学科导师一起工作的日子,那位导师显然对她的影响很深,但是,在阮黎医生的口吻中,可没对其充满了抱怨。而可以谈起那段时日,自然也就不是什么无法述说的过往。这样的聊天,其实在重新确认了阮黎医生的养母关系后,每天晚餐都会发生,话题往往没有明确的中心,会根据一个话题延伸到另一个话题,最终完全脱离最初的话题,之后又恢复到一些家常事情的对话。很轻松,很散漫,但却又让我觉得,这其实是阮黎医生的刻意之举,虽然她认为我最近的“病情”有所好转,但还需要进一步治疗,通过看似漫无边际的聊天,去加深我对妄想的排斥,这本就是一种持续性的,暗示性的治疗方法——我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这般过去了好多天,而这些天来,除了总会做关于“江”的噩梦之外,世界暂时没有任何变化。阮黎医生潜移默化的治疗,的确是充满了效果,会这么想,是因为,我觉得“江”的频繁体现其存在感,便是对这种治疗效果的反弹,但是,除了影响我之外,“江”的力量似乎还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浅薄却又坚韧的隔膜。

这个世界是正常的,而我是异常的,而阮黎医生的治疗,让我的“异常”,转义为“局限性”的概念而存在。异常,是视野和认知的局限性的体现,绝对无法理解的异常是不存在的,这就是科学又平凡的世界,没有任何异常和神秘实际存在的基础。即便是在比科学脚步超前一百万步的地方,也仍旧是科学范畴的认知,淡化了神秘的概念。而因为人类接触范围极限的理念,也杜绝了,神秘总在视野之外的说法,因为,神秘和异常,都是异物的体现,而人类接触范围极限之中,异物是不断转化为常物而减少的,至于人类接触范围极限的之外东西,根本就没有意义,因为,它既然不被“接触”,自然就无法体现其存在。而神秘和异常,至少要确保,它是存在的。

在人类接触范围极限之内,异物有尽,怪异有尽,神秘有尽,虽然每一个人的接触范围极限或许并不一样,有的天才,其极限范围还在增加,但是,我也无法自称,自己的接触范围极限比其他人更大,比其他人更加天才。如果,我的接触范围极限和其他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不少人要超之于我,那么,我所观测到的异常和神秘,在他人看来,自然是极其无稽的,将其固执认定为不可理解之事物,也是可笑的。而这样的我也将被人类社会视为不成熟的个体,不稳定的零件而加以排斥,于是,我是精神病人,而其他人不是,我可笑愚蠢,而其他人不是。

反过来说,如果我无法变得正常,那么,被这个世界所排斥,就是极为正常的情况。然而,“江”的存在,让我无法变得正常,因此,阮黎医生才从来都不觉得,我的病情已经痊愈吧。而在她的眼中,大概我已经病情反复过许多次,而且,之后也必然如此,所以,不会对我如今的正常掉以轻心。

毕竟,她说过“你也一度正常过一段时间,但总会发病”这样的话。她不相信我自发的“痊愈”,而只相信她经过多年观察和研究所取得的数据结论。

我现在所需要面对的问题是,我喜欢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对我是排斥的,由此产生的痛苦也是切实存在的,即便此时还很微小,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会不断增大。如果想要被这个世界接受,我就必须接受改变,但是,“江”的存在,让我无法改变,这虽然矛盾,却也是一个不容许否认的事实。因为“江”的存在,我和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可是,即便我想离开这个世界,也觉得自己必然可以离开,但却找不到具体的方法,在这期间,还必须忍受,这个世界正在不断刺激“江”,而“江”的活跃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侵蚀的后果。

我从来都不觉得,这个世界可以抵抗“江”,因为,在我的认知中,“江”和“病毒”本就是这样充满了破坏力的存在。

我躺在床上,窗外的霓虹灯光把隔壁的大楼映上红色,那颜色不禁让我想起“江”,我起身站在更衣镜前,抚摸着自己的左眼,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清醒时感受到“江”的存在,仿佛它在这个时候,就仅仅是我的幻觉而已。也许我应该庆幸,它不会立刻就将这个世界搅得一团糟。我再度睡下,进入梦乡,在习以为常的噩梦中,感受着“江”的鼓动,然后在醒来时,感受这种鼓动的残留。

日复一日,我渐渐习惯了这般重复,看似有某种征兆在雀跃,却一直都没有更具体迹象的生活。世界仍旧是正常的,我的生活,也依旧在平稳中持续,和八景、咲夜她们没有过多的交集,我继续寻找真江她们,而阮黎医生的治疗也在继续。阮黎医生知道我在找哪些人,她主动提出帮忙,认为最终的结果,有利于我的精神状态的恢复,她拜托国际友人帮忙,却一直都没有结果。相同名字的女孩很多,然而,具体的身份资料,却显然并非我想要找的人。

寻人没有进展,可是,却从进一步证明了这个世界有多么平凡和正常,如此稳定的生活状态,持续了两个月。若非“江”每一个夜晚,都会在噩梦中提醒它的存在,恐怕我会更加彻底地融入这个世界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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