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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了几声之后,就连台上的几个人都是跟着呐喊,一向是讲究个雍容气度的袁文宏都是激动的跟着大喊。
过了片刻,李孟又是抬起了手臂,缓缓下压,这个动作好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欢呼的军阵迅速的就是安静下来,又是恢复了方才的状态。
李孟沉吟了一下,冲着边上的王海点点头,轻声说道:
“带上来吧!”
王海立刻是在那里大喝说道:
“军法队,带原登州军第五营千总江冲,带原登州军第八营千总王照!”
听到这个命令,广场上最后一丝的骚动和杂音也是安静了下去,从木台的左侧有大帅亲兵营的人,四个人押着一个,共有两个人,踉跄着脚步,披头散发的被拖到了李孟的台前,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依稀能辨认出来是营千总的服色。
这两个人尽管刚刚被押上来,可他们的罪过早就已经是通报全军,江冲和王照的罪过在胶州营很是少见,是临阵脱逃。
在悍勇忠心的胶州营将士之中,很多人都把临阵脱逃看成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是莫大的耻辱,平时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在登州军中,居然还有两名千总这么做了,没有人同情他们两位,都是唾弃之极。
两名千总被押上来之后,被这身后押送他们的士兵直接摔在了地上,他们两个人看着倒没有受什么伤害,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敢站起,只是好像个虾米一样蜷缩着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江冲和王照,在鞑虏马队侧翼冲阵之时,没有身先士卒,抗击敌兵,反倒是丢弃职守,弃军而逃!”
登州军的侧翼被蒙古轻骑弓箭攒射已经乱了阵脚,满八旗的骑兵冲阵声势好大,威猛异常,当时四处都已经是乱成了一团,每一个方向都是在苦苦支撑,很多人都是觉得此战必败了,但绝大多数的军将还是在那里率领着兵马死战,因为他们有军人的荣誉和信念,也有要包围的东西。
烈火炼真金,长久处在太平之中的登州军在这样的苦战之中,很多人坚持住了,却也有人不能坚持。
当时有四个营的千总先跑,他们倒不是向外逃窜,而是向内圈跑,一营的指挥官逃跑,带来的后果当然是这个营的崩盘,军官们次第的逃跑,失去了指挥的士兵们茫然失措,混乱成一团。
当时的结果就是登州军的左翼军阵接连崩溃,被满八旗的骑兵方队顺势的杀了进去,如果没有王韬及时站出来稳定军心,纠集兵马成阵,恐怕下场真的是不可收拾。
这四个营的千总逃跑,有两名也是死在了乱军之中,这四个营的军官们下场都是差不多,在鞑子的骑兵步步进逼的局面下,步兵阵列崩溃,散兵们的命运只有死亡,这种怯懦的临阵脱逃,害人害己。
收兵回营的时候,两名没有战死的逃兵军官当即被控制起来,登州军参将赵能再怎么老好人,这等军法的大事,也从来不马虎的。
等大战完胜,祭奠英灵,这些违犯军法的军官当然要被示众严惩。
“江冲、王照,你们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亲兵,外放到地方上做军将,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局面,害了你们统领的部下,也害了你们自己,本帅也是有责啊!”
亲兵营在胶州营的体系之中,除却近卫军的作用之外,军官、士官进修学校的职能甚至更大些,李孟自然是这个军校的校长,在自己的教育之下,却出了这样临阵脱逃的懦夫,的确李孟也在自责。
下面的两名罪人惭愧无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那里拼命的磕头,李孟说完之后,王海又是大声的喝道:
“临阵脱逃,以军法究核其罪,当斩,挫骨扬灰,罪人家属去除军属一切优待,从即日起五年内为屯田田庄初等屯田户。”
屯田户按照进入屯田田庄的时间,分为几等,等级越高,负担就越请,这初等屯田户是最新进入屯田的民户,负担极重,而且没有人身自由,差不多和农奴类似,因为他的生产资料和生产工具全部是屯田田庄提供,但熬过这一年,偿还了屯田田庄提供的资产和资料,就可以相对轻松了,每一年以此类推。
五年初等屯田户,又是从待遇优厚的高级军官军属到这个身份,这是什么样子的待遇,要知道,胶州营的营千总在地方上,他的家族,就连知县知州都要客客气气,军饷和红利足可以保证他们家族的富庶生活,可现在这一切都是荡然无存了,而且他们的家人还要背负着临阵脱逃懦夫家属的罪名。
这些是地位上、经济上的处罚,当然,身份地位高低的落差和改变,这种精神上的惩罚也是酷烈
那两名跪在木台前的逃兵,听到这样的处置,知道自己的行为连累了家人,自然是难受无比,可这样的局面是他自己怯懦无能搞出来的,怪得了谁,除却连连磕头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
看着下面连连磕头的两名千总,李孟心中怒气勃发,在台上厉声的说道:
“抬头看看你们面前的这些灵牌,有多少人是因为你们而死,这些儿郎也有父母家人,因为你们,山东要有多少家哭!”
这话说完,台下负责传话的亲兵明显是停顿了下,才把李孟的训话传了开去,军阵之中一阵骚动,然后就是更加的安静无声。如果有人能观察每名军官和士兵的神色,就会看到这些人的脸上从刚才的同情变成了一种痛恨。
那两名营千总终于是抬起头,看着那堆灵牌,精神崩溃了,在那里嚎啕大哭的悔恨道:
“大帅,弟兄们,罪人我对不起你们啊,我该死啊!!!”
李孟叹了口气,摆摆手下令道:
“行军法!!”
方才那一番厉声的斥责,这两名逃跑的军官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在胶州营这种体系教育下的军将,脑筋都要清醒许多,他们两个不再把头埋在地上,郑重其事的给李孟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被行刑的亲兵扭转身体的方向,面对大军列队的方向。
亲兵举起了手中的大刀,狠狠的向下劈下,“扑哧”一声,身首分离,鲜血从脖子断口处喷涌而出,溅出好远。
这两个人所对着的方向上,列着整齐阵型的胶州营士兵们都是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他们这些士兵在战场上即便是面对着凶悍如狼虎的鞑子也都是针锋相对,可方才的当众斩首却是让他们震慑非常。
李孟把手捂在额头上,他心中也是惋惜,这两名军将是他亲兵营中的成员,某种意义上也是他手把手教授出来的学生,可今日却要亲手斩杀,如何能舍得,但为了严肃军纪,却是不得不杀!
斩首完毕,亲兵们从木台前撤走,李孟稍微安静了下,又是朗声开口道:
“这些鞑虏禽兽入寇中原,除却我胶州营大军在此死战抗敌之外,可有其他的官兵过来帮助咱们,你们回答!”
星夜驰援的老营兵马倒还好说,从济南出发进入北直隶境内抗击鞑虏的登州军兵马却有切身的体会,大明境内,又是抗击鞑子的国战,结果却是孤零零的出击,孤零零的作战,就连民夫丁壮都是依靠武力强征而来,真真不是在大明的境内作战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人人心中都是憋着一口恶气。
自家主帅这么一问,问题迅速的从台子那边传到了各个营士兵的耳中,先从登州军那边开始,军官和士兵们山呼海啸的回答:
“没有!”
“你们的身后就是山东,你们若是败了,你们和你们家人这些年过上的好日子都要消失殆尽,财物被鞑子抢走,家人沦为奴隶,你们愿意吗,回答!!!”
山呼海啸的同声呐喊:
“不!!”
“天下间如此纷乱,山东却太平乐土,我们和家人温饱无忧,若是我们败,这一切都是消失不见,若是我们败,除却鞑子之外,山东周围,全是红着眼睛的虎狼,都是垂涎山东这块肥肉,我们若是败,怕是立刻要沦为禽兽口中的食物,把现在大好的局面丢掉,让自己和家人受苦受难,大家愿意吗!?”
“不!!”
“咱们的每次战斗都不是为了自己战斗,是为了身后的家乡,是为了家乡的父母,是为了用我们性命血肉拼来的富贵太平,每次战斗,咱们都要勇猛向前,不畏刀兵,想想你们为谁而战,你们是为了自己,为了你们的父母家人,为了你们的太平日子,为了山东,为了本帅!!”
李孟口中大喊,下面山东官兵的情绪被他鼓动的越来越激动,没有人觉得李孟那句为了本帅有什么问题,士兵们心里想的明白,自己这一切就是大帅给的,没了大帅,就没有这一切,自然是为他而战。
站在木台上的李孟,说的也是激动,深吸一口气,冲着后面招招手,立刻有亲兵拿着一坛酒上前,另有人端着木盘,木盘上放着几个碗。到了李孟的身边,一名亲兵伸手拍碎了酒坛上的泥封,把木盘上的几个碗都是斟满,呈送到李孟面前。
“若没有你们的死战,这些禽兽定然肆虐中原,你们是我胶州营的英雄烈士,你们是山东的恩人,你们是大明的恩人,你们是这天下的恩人……”
李孟端起一碗酒,此时的眼眶感觉到些许的潮湿,他高举起酒碗,平静了下精神,又是大声的说道:
“我胶州营的诸位在天英灵,先喝了这酒,安心上路,今后在天上护佑我山东兵马百战百胜!!“
话音一落,李孟把酒碗举起,然后泼洒在下面的灵牌上,几碗酒撒完,李孟接过身边的亲兵手中的火把,丢在了灵牌堆上。
这酒是浓度极高的烈酒,助燃的效果极强,火把丢上,干燥的木牌顿时是急速的燃烧起来。
看着眼前炽烈的火焰,李孟不知道是烟尘熏烤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伸手擦了下眼角,放缓语气开口说道:
“不必担心你们的家人,他们今后的日子过得肯定要比之前好很多,在天上看着吧,今后我和胶州营会走到什么地步!!”
灵牌为燃料的大火熊熊燃烧,胶州营的将士好像是看见自己战友的尸体正在焚化,一直绷着的情绪终于是控制不住,许多的士兵都是在那里放声大哭,木台上的王韬也是顾不得礼数,跪在木台上嚎啕。
胶州营的军将官兵们在哭,英勇无畏的战士们在流淌眼泪,但这没有什么羞愧,这是胜利者的哭泣!
他们光荣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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