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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摇旗自去骑马前往周围各营,而李自成所在的大营本部也是开始喧哗起来,许多在已经是进入了睡梦之中的士兵又被军将们叫了起来。

李双喜是亲卫头目,传达完命令之后也要回到帅帐之中,李自成刚才给他们下令的时候,说话间已经是恢复了那种指点江山从容号令的霸气,这种气概,也是给他们增添信心的原因。

可李双喜走进帅帐,却看见李自成的神色并不是方才的那般从容坦然,而是凝重异常,李双喜进来却还是有些事情要说:

“闯王爷,派出的探马回来了不少,这一路上,先前那些老老实实的寨子砦堡都是发了疯一样的,见到咱们落单的哨探就上去打杀,有些胆子大的,几十骑的小队都敢冲上去围杀,几个回来的都是身上带伤,闯王爷,这么搞下去,咱们的探马,恐怕都撒不出去了,这不是麻烦?”

李自成阴沉了下脸,沉声说道:

“那李孟也是朝廷的国公,跟他们这些官绅地主那是一条线上的人,眼下大军过来,自然是各个都跳出来了,这些人本以为去山上落草就没什么祸害了,等咱们此事了结,一个个的洗了。”

“好在那鲁贼的兵马就是这么横冲直撞的过来了,没什么别的布置,要不然还真是让这些杂碎坏了大事,闯王爷,外面的坐骑、护卫都给您准备好了,牛小先生那些文官也都是准备停当,咱们是不是这就走。”

李双喜愤愤不平的抱怨了几句,然后请示闯王具体的事项,闯王李自成点点头,李双喜告了声罪,转身就要出门布置。

李自成突然笑了出来,低声说道:

“十八孩儿当主神器,这谶纬对应个李字,当时有些迷昏,那李孟的名号里面不也是有个李字吗?“

李双喜身体僵了下,这些话不是他能接口的,当下装做没有听到,快步走出门去了。

营地内喧哗吵嚷,已经是开始行动,在大营周围的隐蔽处,却有不少服色各异的探子,或步行,或骑马,在那里盯着大营的动向,看见营内的变化,经验丰富的,已经是看明白了含意,转身急忙的去报信。

还有些看不懂的,在那里仍然是懵懂,顺军的探马哨探被截杀阻击,可熟悉地形的这些地主民团乡勇,都是纷纷行动起来。

顺军跟他们是死敌,那是水火不容,明军侯恂那个,让人无法信任也是观望态度,可这山东齐国公李孟,开封的情况摆在那里,前途无量,看看那袁时中,看看那贾大山,这时候再不去报效,还等什么时候。

顺军的马队大都是用在追击明军上,再就是四处联络的信使,这哨探探马上本来没有什么优势可言,现下又是着急变换位置,对于外面这些“虫蚁“,也就由他去了,况且顺军今夜所做的所有布置都是阳谋,行军布阵的大动作而已。

河南天气在这时候只不过是稍有寒意,可在京师,到了这个晚上,屋中已经是要生炭火了。

督师侯恂率军南下,几次击破流贼的兵马,胜利在望,报捷的信使不绝于路的时候,京师上下都是喜气洋洋,大学士、各部的尚书侍郎,凡是有机会的大臣们都是轮班的请求督师出战,报国之心切切。

不过这十日来,这些气氛都是消失不见了,督师侯恂所率领的兵马在十五日前送过一次报捷表功的文书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

那封奏折上侯恂说,贼酋李逆已经被逼迫到穷途末路,待臣率忠义之师前往歼灭,请圣上静候捷报佳音。

可那封捷报之后,就是无声无息,整个河南除却彰德府因为在北直隶和山西两处的夹缝中,还算是遵从朝廷旨意外,其余各处,不是在顺军手中控制,就是在山东那边掌握,消息怎么会流传的出来。

京师之所以知道消息,还是山西总兵许定国的派到家中联络的亲兵,因为走的时间巧,在大军合围的时候,已经是出了包围圈,可出包围圈之后,却没有走太远,还是知道了消息,回到山西之后,层层的上报。

到最后,消息总算是到了山西巡抚那边,这才是快马报到了京师那边,消息传递倒是极快,来来回回,竟然也就是六七天的功夫。

京师这边,在河南那边的消息断绝之后,稍微警醒点的大臣们就开始缩头了,等到确认被围的消息一来,所有的欢乐气氛就好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一样,瞬时间就是无影无踪了。

被围的时候,侯恂和几位总兵想到了朱仙镇的故事,京师的诸位大佬又何尝想不到,等到山西这边的急报一来,方方面面的消息,各处有意无意泄露出来的军情,也都是汇聚到了京师。

流贼大军竟然是精锐尽出,足足三十余万,前后把侯恂和四位总兵率领的朝廷官兵围堵在郏县和襄城之间的一小块地方,人数上足足多了一倍不说,河南的局面比起当年朱仙镇时候还要凶险十分。

朱仙镇明军全军覆没,那这边呢,朝廷在北方找不出一点可用的兵马,崇祯皇帝在朝堂上提了一次京营兵马二十余万,可否前往救援。

结果是大太监王承恩和京营提督刘元斌一起磕头,说是京师防护重地,又有大敌窥伺在旁,若是随意调兵出去,怕是根本有失。

这话说的倒也是有理,崇祯皇帝对王承恩和刘元斌这些心腹内官的话还是听得进去,不过也有一番辛酸处,自家的宦官,在京师的自家地方,不敢提山东二字,只敢提大敌,这皇帝当到了这般的地步,也实在是让人苦笑。

临近兵马倒还有两处,一是山海关总兵高第,一是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这其中尽管有山东兵马阻隔,可还是能调拨的动,山东跋扈归跋扈,不过不牵扯自己的兵马调动,一向是不予阻碍。

而且这调动想起来是百利无一害,反正是有山东兵马在那里拦着鞑虏,不用担心防务,那空下来的地盘,想必山东不会推拒。

谁想到在朝堂上提起这个说法,这次磕头的不是宦官们了,大学士和尚书们不发一言,那些清流学士又是泣血磕头,说是祖宗的地盘,这么丢了,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斥骂,后世史书填上污点。

关外尽管凋敝到那模样,可毕竟也是几百里的土地,这丢失土地的事情,还真是很大的罪过。

被大臣们拿话这么一套,崇祯皇帝又是最受这天下之口,祖宗成法的,也是无话可说。

下面的那些大佬,都是心中有数,这件事不能开口,若是由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崇祯皇帝有了个台阶下,直接允了,后日这事情要是被提出来,崇祯难堪,搞不好要把你的脑袋借来当台阶了。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所以阁老大臣们都是在那里观望风色,不肯乱说一句话,没有李孟的历史上,关内情况糜烂之极,吴三桂的辽兵被认为是可用的强兵,可几次调兵进关,都因为没有人愿意担负关外失地的责任和罪名而作罢,等到调吴三桂入关的时候,京师已经是被顺军攻下。

想了几个法子都无法得到实行,唯一可用的,那就是一封封的调兵文书发往湖广和江西了,那边还有个平贼将军左良玉,崇祯皇帝能拿出来的赏赐,也就是朝廷的爵位,旨意上封左良玉为宁南伯,命他率军入豫支援解围。

不过,这个旨意发出,就连崇祯皇帝自己也不相信,左良玉这个人会率军救援……

崇祯已经是接近绝望,皇宫中的人也是跟着倒霉,自从得到河南的消息之后,皇宫内就开始吃素,不得衣锦,不得言笑戏耍。

崇祯皇帝每日里在朝会的时候也是有些神情恍惚,他已经是焦躁刻薄不起来了,事情如此,已经没有什么转机可言。

据亲信的太监们说,崇祯每晚都是在宫中供奉列祖列宗的小屋子里闷坐,总是在低声的默诵祈祷。

从崇祯皇帝真正执政的时候就开始天下大灾,天下大乱,然后因为他的操切,杀了许多不该死的大臣,毁掉了本该到手的大好局面,然后有加收赋税,把天下间搞得越发的混乱不治。

朝中大臣除却几个投其所好的之外,其余的人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不敢多做,生怕这位皇帝在脾气不好的时候,抓进诏狱砍头。

崇祯皇帝如今到了这个模样,没有什么人可怜他,就连和皇权依附最深的权势太监也是如此。

京师到山东本来是一片坦途,可这些年风云变幻,民间还好,官方已经是不再行走山东控制的地盘,好像是有什么天堑险途阻隔一样。

现在河间府、永平府名义上都是山东的管辖,更是把路堵了个严实,在督师侯恂被围的消息传来之后,京师去往山东的路途上,除却那些行色匆匆为了生意和生活奔波年的商人和平民外,又多了不少衣衫华贵,行动鬼鬼祟祟的富贵人士,这些人的做派,看着就是拿架子拿惯了,可举止言谈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谦卑和小心,圆熟的很,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京师中豪富人家的奴仆下人。

这么多人在这个时候去往山东,取干什么,真是让人很感兴趣。

京师中的消息还是有不足,他们知道侯恂被围,却不知道齐国公李孟已经是率领主力前往河南了。

紫禁城深处的一间小院,这里是供奉大明列祖列宗牌位的堂屋,院子门口站着两名小宦官,两个人都是木木的站直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两个人的身体却是在颤抖,这天气尽管冰冷,可他们身上的棉袍足够御寒了。

远处有人在一声声的惨叫,伴随着这个惨叫,还有“啪啪”的动静,宫里面的人都知道,这是在打板子了。

板子声没什么变化,惨叫声却逐渐的微弱下去,眼见着被打这个人活不成了,站在门口的小宦官恐惧非常,不过是领着万岁来这院子的时候,被风吹熄了个灯笼,万岁就以为是不吉之兆,以为那打灯笼的小宦官是故意的,当即是下令,让人拖下去打死。

那屋子中供着从太祖朱元璋到天启皇帝每个人的牌位,在灵桌之前,只有两根蜡烛在那里摇曳,整个屋子颇为的阴森可怖。

在这里,是听不见外面的板子声和惨叫,安静的很,崇祯皇帝直着身子跪在蒲团上,抬头看着那些牌位,脸上惨白僵硬。

他的目光始终是看着天启皇帝的牌位,口中喃喃的说道:

“皇兄,皇兄,朕从等位的时候,每日间勤奋朝政,俭省自奉,怎么……怎么这天下弄得比你还要不堪……”

声音很轻,就算有人站在他身边也听不到,天启皇帝和崇祯是兄弟关系,两人关系极好,天启对崇祯很有些长兄若父的意思,临死的时候更是让崇祯接位。

可天启不是一个好皇帝,喜欢男色,沉迷于木匠之中,把朝廷的大权交给魏忠贤,文人士子的评价很是不好。

崇祯皇帝的老师和身边的伴读等人也是明里暗里的讽喻讥刺,把天启竖成了一个坏的榜样,让崇祯皇帝今后切莫学他。

可崇祯皇帝上台,先是一步步削弱宦官的权力,然后重用书生儒臣,可这天下迅速的滑落衰败,比其天启年间已然是天差地别,崇祯一直是不明白,自己一没有重用阉人,二是遵从圣人之道治国,局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一辈子可能都是无法明白,呆坐在这里的崇祯皇帝自然不知道就在此刻,在襄城的顺军大营已经开始朝着北面运动,准备和顺军的骑兵大队汇合,准备第二天和山东兵马的决战,他自然也不知道被他看做三百年来第一乱臣逆贼的齐国公李孟,此刻正在河南襄城东边的营地中,也是没有睡觉。

“大帅,流贼大营已经开始向北运动,我山东探马和地方民团哨探都已经确认此事。”

一名负责情报联络的亲兵把总在帅帐中禀报说道,李孟穿着甲胄坐在帐中,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河南地面威风无限的袁时中、贾大山都是肃然的站在李孟的下首,口鼻观心,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亲兵把总禀报完之后,施礼转身出门,亲兵统领黄平却拿着几封文书快步的走了进来,先是行礼,然后低声的说道:

“马军统领汤大人已传来消息,明延绥总兵高杰已经是率部像他投降,四万残兵都在掌控之中,请大帅调拨粮草,汤大人说,尽管我方马队七千,但可担保不会有什么差错,只需粮草,便可将局面掌控在手中。”

听到这个,李孟呵呵的笑了出来,笑着说道:

“还能有什么差错,高杰那些种地放羊的兵,咱们七千人动手,杀干净了都是轻松,汤二单独出去,倒是懂得动脑子了,饿了这么久的明兵,给些粮食估计就能抓在手中了吧!!”

军帐中的几个人都是跟着凑趣的笑起来,李孟又是开口说道:

“袁先生,现在就写一份调拨粮草的文书,安排军需那边的人去做。”

边上的胶州营主簿袁文宏运笔如飞,刚刚记录完,却有了个主意,恭谨的禀报道:

“大帅,郏县那边,不管是走水路陆路都要耗费不少时间,本地义民想必还有不少的存粮积储,不如大帅开恩,给他们个襄助王师,日后封赏的许诺,让他们尽尽心意如何,咱们从开封这一路来,沿途不少的寨子土堡都是热心助力,民心如此可用,大帅,您看……”

顺军对地方上结寨自保的那些地主武装清剿一直不利,这些寨子里面都有不少的积储,而且还有些地头蛇的武力,对顺军他们是血海深仇,对李孟的胶州兵马可是唯恐奉迎不周,郏县需要粮草,从大本营这边调集毕竟是不方便,索性是用这些地方上的东西。

他们要奉迎,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山东这边,无非是一纸文书而已,李孟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关窍,这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就是多,忍不住笑着说道:

“袁先生,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寒了地方上义民百姓的热血忠心,你拟个文书,本帅看后用印就发。”

军帐中诸人都是跟着笑起来,黄平也是在下面恭谨的跟着笑,看见袁文宏去拟文书了,他才又开口说道:

“征西将军陈大人的急报也是刚刚到来,陈将军的兵马已经是到了舞阳,陈大人信上说,流贼精锐,云集襄城,地方上都是些守备杂兵,形不成阻碍,又有乡绅义民相助,定可在流贼南窜前,进驻叶县。”

李孟的心情随着亲兵统领黄平念诵一项项各处军报,心中的兴奋也是渐渐的平静,一切都在自己的安排计划之中,还担心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军帐外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众人都是神色一凛,这么晚了,哪里来的紧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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