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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乃谷顾不得鲜血在脸上汨汨的流淌,揉身爬起,没命价的撒足狂奔起来,跑,赶紧跑!不能被魔鬼抓住!
如果无食知道,因为他的开口说话竟给这么一个凶神恶煞般的鲜卑人带来如此的恐惧阴影,那么他一定会打屁眼里笑出声来。当然,他自然是看不到这失魂落魄的鲜卑男人正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在山谷里鼠窜豸突的情景了,事实上,这个情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剧烈奔跑而引起的气喘,普乃谷忽然就觉得心口一凉,他低头一看,一柄银亮的矢尖带着自己体内的鲜血,在自己左胸前突兀而现。
“魔鬼……”普乃谷哆哆嗦嗦的在心里说出最后的言语,腿一软,扑通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
当韩离在山谷断木下看到那个鲜卑军士尸体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高挑瘦削的女子正半蹲在这具尸体边,一只脚踩着尸体,手上微微发力,从尸体的背心上拔出一柄带血的箭枝来。
逃跑的鲜卑军士死了,韩离首先便放宽了心,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终究是死了。然而这个女子却又是怎么一回事?韩离仔细观察这个女子,她头顶扎着一个发束,发束上的长发如马尾一般披洒而下,身上穿着一身粗麻所制的短打衣装,虽然鄙陋却把这女子的身材衬托的犹为玲珑有致,不可否认,显得有些紧并且短短的着装样式是很配那些长腿纤腰的女子的,再看那女子右手在拔箭,左手却握着一把杉木所制的长弓,不问可知,钉穿了鲜卑军士身体的箭矢正是她的手笔,可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终日惨烈厮杀的战地之境?又为什么会替自己出手,抢先射杀了那个鲜卑军士呢?
韩离诧异的当口,募然有感,双眼略一环视,便见山林四下涌出了数十名衣衫各异的男人,说是衣衫各异,是因为有的人穿着和那女子近似的麻衣陋衫,有的人却穿着脏兮兮几乎看不出来本来服色,只能从制式上判断的晋军号坎,还有的人甚至还罩着鲜卑军的土黄皮甲,而这些男人却都持着兵刃,刃锋隐隐的对准了自己,面上无一例外的露出了戒备和警惕的表情,不过他们的面色似乎都不怎么好,大部分人面黄肌瘦,体格瘦弱,而且从他们持兵刃的姿势来看,显然没有受过相应的训练。
而那个蹲着的女子则把沾血的箭矢在鲜卑军士的尸体上擦拭了好一阵,才仔细的把箭枝收回了箭囊,然后,抬眼望向了韩离。
如果不是面上的污垢,和显然因为长期受饿而现出的菜色,这个女子应当算是美丽的吧,韩离不能肯定,但是觉得那女子一双扑闪的眼眸倒是透着灵动,而且虽然看起来有些瘦弱,可这个女子的精气神却非常好,长长的马尾使她鹅卵形的面孔显出一股冷然的俏媚,而尤其说起话来的语气更有着一种不容质疑的自信:“我们杀的,就是我们的!”
这句话乍听起来有些令人不明所以,然而得承认,这个女子带着江南口音并且颇为清爽舒亮的嗓子听起来还是非常悦耳的。
尽管这个女子以及周遭这些衣装各异又手持兵刃的男人们都冷冷而含着敌意的看着自己,韩离却还是温和的笑了,他想,他应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好的,你们杀的,就是你们的。”韩离对那女子点了点头,既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那么也就很好理解那女子说话的意思了。
这是一伙流民武装,说白了,就是因为处于战乱之地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的军队,在数十年胡患猖獗,烽火连天的华夏大地上,这样的军队数不胜数,最有名的,莫过于曾威名赫赫的乞活军了。当然,面前的这伙人显然不是乞活军那种因长期征战而形成了强悍战力的队伍,看起来,他们更像是一伙乌合之众,还远远的挨不上军队的边。
作为与大司马多历征战的首席剑客,韩离很清楚这种小流民军的状况,遇见成规模的大量军队,他们就远遁而避,碰上少量的散兵游勇,他们则一拥而上,杀死军人,抢夺军人身上一切可用的物事:武器、财物、干粮、衣服……在有些实在饥饿的情形下,甚至包括这些军人的血肉,战争使他们流离失所,朝不保夕,那么就用啖其血肉的方法做个恐怖的抵偿,这样的事情,在这数十年以来并不鲜见。而这些流民武装好点的,就是只劫掳军人,而不祸害乡里,可更多的却沦为了无恶不作的强盗土匪。
但是眼前的这支队伍不像,至少从他们面黄肌瘦而且并不凶恶的眼神中就可以判断,即便想要靠杀伐掳掠为生,他们也没有这个力量。也许,只是艰难存活在两军惨烈大战罅隙中的可怜人。
那女子很满意韩离干脆利落的态度,面对着韩离站直了身体并把长弓负在背后,高挑的个子也只比韩离略矮了寸许而已,接着露齿笑了笑,当然这不是嫣然一笑的致意又或者是艳光四射的挑逗,她只是对韩离表示赞许,甚至还带着丝居高临下的傲然之意,尽管在韩离看来,这一笑之下分明有种明妍的活力。
马蹄声得得而来,带着一阵快活的大呼小叫,一个光头的,明显比旁人要魁伟得多的雄壮男子正满面喜色的策马而来,胯下的骏马正是那个逃走,现在已成为尸体的鲜卑军士的坐骑。
“小姐,好马!跟飞似的,哈哈!“那光头大汉的骑术相当不错,雄健的骏马咴溜溜一声在女子身前立住,光头大汉跳下马来的双足还没落地,便已经一迭声的夸赞道。
看样子,那女子果然是这伙流民军的首领,而从光头大汉对她小姐的称呼来看,似乎也不是什么寒微出身,至少不该是普通乡民家的女子。此时围在四下的男人们有几个便欢天喜地的上来,摸着那骏马的鞍鞒和茂盛的鬃毛,啧啧有声,倒把韩离晾在了一边,韩离笑了笑,手自然而然的在自己脖项的珍珠项链上一抚,这是自舞晴逝去后他不经意间养成的习惯,然后对那女子抱了抱拳:“多谢了,在下告辞。”
可那女子却从韩离之前下意识的动作中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且慢!”
韩离一怔,那女子却已经笑吟吟的凑了上来:“我说这位兄弟,看你这样子,也是义军的一支吧?大伙儿自己人,说谢就太客气了。”
也识得礼数,韩离又笑了:“都是打胡人的,同仇敌忾,姑娘不必见外。”
“这话说的是,兄弟们都是道上的,大伙儿不见外,兄弟也该知道,到了别家山头总得留下些拜山之礼不是?咱们不可坏了规矩,我看兄弟也仗义,不多要,你脖子上那个饰物不错,就留下来罢,回头就跟你家当家说,鸣凤寨婧姑娘这可多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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