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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打发走了眼前一个回事的婆子,瞥了茗薇一眼,见小丫头梳着双丫髻,戴着赤金木樨花串儿,细细碎碎的米粒儿大小的花朵,却一个个精致奇巧,细细碎碎的,仿佛风吹过就能嗅到丝丝缕缕的淡淡甜香。双丫髻中,又各有一绺儿头发分出来,辫成细细的两条小辫子,垂在脸颊两侧,在娇憨中多了几分俏皮和灵动。
小丫头身上的衣服显然也是经过精心斟酌搭配的,淡淡的樱粉色窄袖窄腰小袄子,搭的是长长地曳地百褶天青碧的挑线绫裙子,外搭着一条碧青色窄腰无袖短褙子,衬着十来岁娇嫩的容颜,恰如一枝海棠含苞,又如一枝荷花箭,挺立出水面,亭亭玉立,娇憨着恣意地朝气和美丽,偏偏纯洁的不沾片尘,让人喜之怜之,却独独生不出半丝亵渎之心来。
邱晨含笑抬手,免了茗薇的礼,指指旁边多宝格子后头的休息室:“你去那边稍等片刻,我这里很快就妥了。”茗薇曲曲膝,仍旧由青杏引着去了那边,小丫头立刻送上一盏热茶和一个精巧的梅花匣子,里头五个拳头大小的小格子里,放着各色的小点心和果干果脯,俱都美味精致的让人心喜。
茗薇微微抬着眉毛,低声道:“都是我喜欢的!”
青杏笑笑,压低了声音道:“这都是夫人一早吩咐备下的。”
茗薇含笑点点头,捻了一颗酥软的杏仁酥放进嘴里,舌尖儿轻抿,感受着小酥饼在口中化开,满口杏仁混合了牛奶的浓香,让她欣然地微眯了眼睛,那模样,十足十就是一只满足儿慵懒的猫儿。
青杏虽然活泼,毕竟大些了嫁了人,懂事知深浅的多。旁边的雨霏只有十一岁,还是少不知事的年纪,平日里上到夫人、到杏嬷嬷都是好性子,不怎么管束呵斥她们,惯得她们更是常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这会儿,看到茗薇这副慵懒的模样,雨霏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隔着多宝格子正在回话的油烛局欧婆子蓦地停住,屋里寂然一瞬,那欧婆子抬眼看了看没有反应的夫人,垂了眼继续回道:“……银霜炭紧俏,年前预定的只有两千篓,其中一千五百篓是供着爷、夫人、大少爷、小姐和哥儿屋子里用的。另外五百篓,以备内外客房、来客各厅各处临时取用。如今入了二月,天气转暖,离着夫人说的二月底停炉还有二十多天,却只剩下不到四百篓银霜炭,过几天待客多了三处炭要用,着实踢腾不开了。”
邱晨拿着账本子看了看,转手交给里侧跪坐着的玉凤,端了茶杯慢慢喝起来。
玉凤从上到下查看了银霜炭进出记录,低声道:“看账目倒是平的。不过,年前入冬前,咱们府上还买了黑炭五千篓。黑炭质坚实体重……”
邱晨微微眯了眼睛,转眼看着下首逼着手躬身站着的欧婆子,转眼看向旁边的承影,淡淡问道:“我屋子里每天烧炕用的是什么炭?火墙用的什么炭?最冷的时候用几个火盆烧几个时辰?用多少银霜炭?”
承影脸色平静,流利地回答道:“回夫人,夫人的屋子里分东屋西屋。东屋因夫人和几位主子惯常起居,火墙和炕自生了火之后是一直烧着的。火墙和炕都是用的黑炭,因火墙和炕是通连的,烧炭并不重复,每昼夜用四篓黑炭足矣。西屋哥儿每晚睡、或午睡小憩,是以,晌午、下午烧炕暂歇,每天用三篓黑炭足矣,一般都在两篓半黑炭。夫人的院子里,每日所用黑炭六篓半足够。另,九月和入了二月之后,天气和暖,用炭量少,每日只需四篓炭。”
说到这里,承影顿了一下,继续道:“夫人不喜烟气,房中极少用火盆熏笼之物,只有东西净房里各有两只熏笼,每日早晚洗浴时用,每日各用一篓银霜炭足矣。……另,夫人出行走动暖轿车子内也会用熏笼,每次用半篓银霜炭……”
承影回话从黑炭入手,似乎有些跑题,那位欧婆子听着听着,丰盈的脸庞却渐渐地失了血色,听承影一点点把细枝末节的用度账目汇报出来,那欧婆子却听不下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夫人,虽然每日平常用度如此,但一些细节却也用量巨大,譬如年节时的用度,譬如元宵赏灯时的用度……譬如爷外书房和外院小花厅的用度……”
邱晨抬起眼,含着微微的笑看向欧婆子道:“嬷嬷为何如此急惶?我问问承影用度,不过是看看哪里出了遗漏……年前买炭时是你们报了单子,我核准了采买的,这会儿不够,我自然要查问查问缘由,怎么,欧嬷嬷这是怨怪我多管多问了吗?”
欧婆子忙忙地擦了两把冷汗,强自镇定着心神,抬眼想要挤出一抹笑来,却只能让两颊的肌肉抽搐着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不,不,夫人,奴婢不敢。是奴婢想岔了……”
邱晨挥挥手,欧婆子趁势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两步,逼着手屏住呼吸站在那里,再不敢出一声。
邱晨抬眼继续问玉凤:“黑炭的数量差不多,看看白炭都去了哪里,报出来给我听听!”
玉凤抬头看了邱晨一眼,轻轻地应了声是,看着手中的账册子清声诵读道:“外账房九月领了三十篓。外花厅九月领了六十篓。外书房领了六十篓。沐恩院九月份领了六十篓,半亩园领了三十篓。外账房十月领了六十篓。外花厅十月领了八十篓。车轿处九月领了十篓。外书房十月份领了八十篓。沐恩院十月份领了六十篓,半亩园领了四十篓。车轿处十月领了十篓。外花厅十一月领了九十篓。外书房十月份领了九十篓……”
邱晨默默地听着,心中暗暗叹息着。
就如朝中诸位高官勋贵一样,靖北侯秦铮虽是武将出身,去年一年又不在家,府中前院里仍旧有几位清客先生住着,那几个人秦铮只是简单地跟邱晨说过一两回,邱晨也仅仅知道性命、出身、哪里人士,至于那些人的性格、才学,乃至做什么等等,秦铮没说过,邱晨也没问过。秦铮在家,三五天见那些人一回,并不日日为伴,秦铮不在家,那些人也自得其乐,拿着靖北侯府的先生供奉,也不用进来跟邱晨这个女主人见礼请安,随意自在地很……
第一年,邱晨生孩子,家里不好动土,她也没有经历理会这些杂务。去年秦铮不在家,大活儿没动,各处的取暖设施,却是邱晨亲自看过确定了图纸改造过的。她跟孩子们居住的几处院落房屋都加了火墙和地龙,外院的大厅、内院的正厅也都加了地龙,门房外账房等处,为了防止烟气中毒,她特意指示,用了火墙和暖炕,冬日让那些先生和门房即取暖又不至于因为空气闭塞出现炭气中毒的危险……没想到,她前头改了暖炕火墙,人家却照样用银霜炭…
银霜炭可是贡品,再勋贵的人家,也只是供给主子们使用的,没有门客和账房先生们也用银霜炭的。
心里合计着,邱晨脸上表情淡然,笑笑道:“把这个账先搁着,给欧嬷嬷付对牌,让她支二百三十两银子,再去买上二百篓子银霜炭……”
银霜炭官价十两五钱,市价往往要高出一两到一两半,大概十二两银一篓,二百三十两银子,加上来回路费,车马费,差不多刚刚好,即使剩余也不会多了。
不过,即使如此,欧嬷嬷也感觉好像重生了一回,常常吁出一口气来,连忙跪倒磕了头,领了对牌,就要退出去。
邱晨淡淡地含着笑吩咐:“这几日我客人多,又要办花会,这用炭上可要仔细了,买的炭不能有烟气,若是烟熏火燎地熏到哪位夫人太太,就不是我宽宥不宽宥的了。”
欧氏脸皮子一紧,连忙恭声答应了,抬眼又看了看夫人,确定再无吩咐了,这才一步步往后退着,出了松风院西厢,一转身逃也似的出了松风院,扶着松风院外头的大松树,几乎软瘫在那里。
巳时初,邱晨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打发走了回事婆子,正要起身去多宝格里跟茗薇说说话喝口茶,就得了消息,常佳仪和王家、宋家两位小姐快到了。
她连忙要了水,她重新净了面,让茗薇也洗漱了。
邱晨简单地画了个淡妆,把家常的一件藕色净面褙子换下来,换了一件烟紫色银丝绣玉兰花开的窄腰宽袖短袄子,搭配着一条霞紫色百褶金丝绣连翘裙子,系了一条蓝灰色绣一枝海棠醉春图的斗篷,走出松风院,径直往二门里迎接客人去了。
天气略略有些阴沉,却并不冷。邱晨携了茗薇一路步行走过去,不过百十步的距离,不疾不徐地走到二门里,身体微微的发热,两人也都略略有些气喘。邱晨暗暗感叹着,在刘家岙时她经常早晚散步,自从进京之后,虽然天天忙碌着,却很少散步锻炼,前后院的走动也多用亮轿暖轿代步,如今,不过百十步的距离,居然已经有些微微的气喘了。如此下去,她就真的要同化成这个时代娇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了。唔,看样子,衬着天气和暖,不冷不热,她要早晚出来走动走动,锻炼锻炼才行。
不及多想,二门里鱼贯进来几辆车子,邱晨认得当先一辆正是长乐长公主府上常佳仪用的朱帷翠盖车。后边两辆俱是青帷翠盖车。再往后跟着几辆青布帷子马车,则是婆子丫头们乘坐的了。
邱晨扬起微微的笑意,看着马车打了个回头,在二门里停了下来,才带着茗薇,提步迎上去。
常佳仪爽快地从车厢里弯腰走出来,踏着脚凳下了车,邱晨笑着上前,两人见了礼,王静姝和宋兮儿也下车会合了挽着手走过来,跟邱晨姐妹相称见了礼。
邱晨笑着将身后侧的茗薇引见给三人,宋兮儿不等常佳仪和王静姝说话,已经满脸笑地跳过来牵住了茗薇的手,上下左右打量着,笑道:“哎呀呀,自来我都是最小的那个,今儿好了,我也当姨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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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是流血流傻了?一天……啥也没干,就磨了这么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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