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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活了两辈子,王译信骨子里的某些坚持依然不改,“内务府……大哥还是……”
“我还有事,就是来向四弟道声谢,以后咱们兄弟互相扶住,守望相助,共兴王家。”
王大爷确实有急事,他还得赶去内务府和同僚应酬,毕竟他做得虽然是六品海务,但实权极大,很多皇家的生意他都能差得上手,这个职位可是肥得不能再肥了,王大爷做梦都没想到王译信刚过了推官就敢把这样的肥差留给自己。
既然王译信怕了他且主动示弱,王大爷自然不会再用孝道耽搁王译信的前程,王译信步步高升,王大爷才能有足够的好处。
方才王大爷听说皇上许是会召见新进内务府为官的人,他自然没耐性听王译信讲话,一路飞奔,王大爷到内务府报道去了。
王译信怔了好久,对明哥儿说道:“你去一趟京城都指挥使衙门,问问顾大人是否有空,我请顾大人饮茶。”
“是。”明哥儿答应了一声,略带几分兴奋的跑去京城都指挥使衙门。
此处衙门,可是京城的传说,皆因为顾三少为京城都指挥使。
王译信想着除了顾三少外,不会有人过多的关注王大爷,顾三少根本不会轻易给王大爷这样的‘肥差’,王译信一定要问清楚顾三少到底存了什么心?
心不在焉的处理了公事后,王译信按照约定去了京城最富盛名的茶楼,包下了一个体面的茶室,点了很上档次的茶叶,他一边等顾三少,一边亲手泡茶,王译信既然被称作世族逸风,沏茶的手法和对茶经的了解要远胜其他人。
以前王译信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琴棋书画,诗酒茶上了,在翰林院的十余年,官阶不见升,不过其它方面,他倒是进步不小。
本身在这上面颇具灵性,经过多年钻研,他泡出的茶……茶香扑鼻,火候一丝不差。
茶室门开了,又合上,顾三少坐在了王译信面前,鼻子动了动,看着王译信沏茶的手法,茶盏在他手指间灵活的旋转,王译信神态平和,专注,好像除了沏茶外,再无任何事能进入他眼中一般。
顾天泽从小锦衣玉食,跟着乾元帝享受世间最好的吃用,但喝茶上,乾元帝没那么多讲究,自然顾天泽的讲究也不如王译信多。
端起王译信推到面前的茶盏,顾天泽直接喝了大半碗,王译信暗自撇嘴,牛嚼牡丹……都是皇上惯坏了顾三少。
国朝不过历经两位帝王,皇家血脉又不纯,乾元帝无法体会世族的传承。
以前王译信还略微看不惯乾元帝,如今他虽然在没这种想法,但对顾天泽的涵养还是略觉不满,顾天泽很不符合世族的眼光,富贵也只是富贵在表面上本罢了。
“你请我来就是为了品茶?”
“……不是。”
王译信端正了态度,面前的人是顾三少,他不得不小心慎重,收起了教导顾三少如何品茶的心思,“我想问问顾大人,我大哥的官职是不是您安排的?”
顾天泽拇指食指夹着茶盏,扬起剑眉,“怎么?他找谢过你了?”
果然是顾三少!
王译信脸色僵硬,问道:“您到底想要怎样?王家的宗子怎能去内务府?”
“宗子去不得内务府?”顾天泽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你这话一旦被皇上听见,还想继续为官?不,恐怕下一刻你就被调进内务府去专门伺候皇上!”
“……”王译信不得不承认,顾天泽很了乾元帝的心思,“我可以去内务府,但王家宗子不能去。”
“你把你们王家看得太重,你站在国朝的土地上,不是魏晋时的乌衣巷,况且你们王家……”顾天泽嘴角微勾,“真是魏晋王家的嫡枝?我怎么听说,前朝时,你们王家出过一位奇人,考证了一辈子才把王家的族谱考证出来?”
顾天泽含笑感叹:“一辈子考证一份族谱,我该说他恒心可嘉,还是说他不务正业?用一辈子的时间考证出一份族谱,可这份族谱给你们王家带来了什么好处?王家能在前朝立足,依靠得可不是琅邪王家之后,而是四世三公的威名,虽然你们王家人做帝师可不怎么样,数数你们祖宗教过的帝王,哪一个是青史留名的明君?大多庸碌无为,贪图享乐,最后你祖父更是教导出一位末代帝王。”
王译信脸上似发烧一般,讪讪的辩解:“帝师也不好做……”
“先帝封王家为冠文候,本就是一个坑,可你们偏偏认为自己冠绝文坛,越发以琅邪王家之后自居。”顾天泽又抿了一口茶,“茶水着实不错,清淡宜人,回味无穷,但是茶道只是无聊时的玩应,不过是平添几分光彩,而无法决定你的地位。你大哥以不孝弹劾你,你能靠茶道解决?”
“……顾大人。”
“我话说重了?不是看在你是小七的父亲份上,这些话我根本懒得同你说。”
“我晓得顾大人是为了瑶儿,瑶儿是我女儿,我再没用也可保护她周全,她的事情不劳您费心。”
“保她周全?你拿什么保护她周全?因为你,她被人议论得还不够多?”
顾天泽拳头握紧,“你不在意弹劾,可你让外人怎么看她?你主动留下照顾生病的小七,不顾你母亲,可旁人会认为是她不让你去给你母亲侍疾,小七怎么都能过日子,不一定非要享受荣华富贵,但是她完全可以做贵族千金,为什么要被名门闺秀排除在外?如果是小七自身素养不够还好一点,偏偏出色的小七无人称赞只因为你——王四爷!”
“我……”
“你口口声声要做好父亲,照顾保护小七,你哪一次做到了?你看不上我伯父长信侯,但他比你强上不少呢,起码他知道什么是对儿女更好,舍得下脸面,也不会像你一样优柔寡断。”
顾天泽把茶杯里的茶水泼到了外面,“你乐意受苦,受委屈,我不乐意看小七同你遭罪,乐意看王家和王芷璇一次次的算计她,你把王芷璇当女儿看待,几次宽容于她,我把她当作小七的威胁,实话告诉你说,她的银子,她的生意,我帮小七要了。”
“顾三少……”王译信瞠目结舌,“生意?”
“你不觉得她的银子很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爹的,她的手越伸越长,你就不怕么?”
“我只知道她在皇家书局有红利,难道在内务府也有?”
王译信突然灵光一闪,顾三少把大哥安排进内务府不一定是存心折辱王家,而是……王译信敲了敲额头,两世为人不如一个顾三少。
“敢撬皇上墙角的人,除了皇子外,她是第一个。”顾天泽冷笑道:“不知死活!真以为她的美色能迷住所有人?以为他们会为她生,为她死?”
“美色?”
“你养了个好女儿,我看她的艳名,不比名ji差,入幕之宾也不比花魁少。”
“顾天泽……”王译信强忍住怒气,“你不能冤枉人,王芷璇……同名门公子是清白的,旁人因为她美貌才情爱慕于她,同她有何干系?我对她很失望,但还是相信她的贞洁和操守。”
即便上辈子王芷璇同四皇子灵魂相契,互为知己,他们也没做出苟且之事来。
顾天泽从怀里摸出一张,扔给王译信,“看来你还是最疼王芷璇,为她狡辩,你什么时候才能为小七考虑?算了,左右我也不指望你。”
双臂撑着茶桌桌面,顾天泽站起身,“你最好让她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是三心二意,移情别恋的人,也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当初我怎么毁了她生母,希望她还记着。”
“……”王译信后背涌起一阵阵的凉意,“顾大人。”
顾天泽脚下没停,拉开茶室的门,扬长而去。
王译信好半晌才缓过来,不愧是皇上教导出来的,气势逼人,让人涌起臣服不可抗拒之心,朝臣只怕都看走了眼儿,顾三少绝不是仅仅是目中无人的骄纵公子哥。
也是,乾元帝怎么可能宠爱一个蠢材?
哪怕顾天泽战死,他依然是国朝中最明亮的一颗星,只要他出现,任何人都会被他吸走所有的光彩。
百年后,有人会不记得乾元帝下一任的继承者,国朝也有可能盛极而衰,但后人不会忘记顾天泽的战功,他用生命打下来的广袤领土,就如同现在的人不会忘记冠军侯霍去病一样。
王译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自己能再阻止他接近瑶儿么?
“哎。”王译信对顾天泽又怕又敬,更多得是无力,看了一眼顾三少留下的纸张,王译信脸红得如同红布一般,羞愤充满了整个胸腔。
上面的字,他认得,上面的诗,他记得,这张纸就如同巴掌一样狠狠的抽在王译信的脸上,“王芷璇,你还要脸不要?”
王芷璇用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字,用他写给殷姨娘的艳词‘勾引’顾三少,引诱钟情于瑶儿的人。
王译信捂着脸庞,“是我没教导好她……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他过于宠爱王芷璇,不忍用世俗礼教约束王芷璇,不是他给王芷璇同公子哥相聚大开方便之门,王芷璇也不会不知羞耻,以美色才情诱惑名门公子。
他以为王芷璇有节操,可事实证明,王芷璇根本就没有节操。
他起身冲出了茶室,将要到王家时,王译信停下了,如今他已经把王芷璇过继给了长房,他有什么资格再去教训侄女?
不管了,不管了,王译信拂袖而去,王芷璇是生是死,他都不会再过问,只要不再牵连到瑶儿就好。
王译信把纸张撕得粉碎,很后悔他曾经写给殷姨娘的艳词,以后他不会再做任何无用的艳词,他不能让瑶儿再被名门闺秀排挤在外……
“四爷,您去哪里?”
“去吏部。”
王译信本来对推官的差事不甚在意,按照规程和上官的意思安排来吏部的官员选官,他的工作并不繁忙,也很少有自己的主张。
如今,他不会再这么想了,不能再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缓慢晋升。
他得做出点政绩来,也要为百姓,为将来拉近同名臣的距离,不求青史留名,也要做个能臣,如此才能保护妻女,让她们以自己为荣,同时也可以给后世人留下点什么,除了诗词书画之外,他王译信也能为国朝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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