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八 章 一 线 姻 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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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老板被女儿冷不丁反问搞得有点真糊涂了,“侬是真勿晓得还是‘假知假眼’?看来侬的‘门面’比你爷爷的官衙门还大.”丁老板嘴硬骨头酥,表面上批评女儿架子大,实际上对女儿有清晰的“男女有别”的界线感到满意.嗬!不愧是书香人家的黄花闰女.

丁老板又道:‘就是前不久下大雨那天,将你从学校接回来的那个保全工,我伲无锡小老乡.”丁老板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终于找到了落脚点,他心里暗自庆幸,又担心女儿不以为然,他又说:“那天小伙子为了把你接到家,在雨里“淋跑”了一整天,回来后他伤风了,躺在他的保全工小屋里出不来.我听说后忙将他接到阿拉娘姨住的灶披间里住下,让娘姨烧红糖姜汤水给他喝.第二天他稍有恢复,就像小偷似地从灶披间里溜号了.”接着丁老板又补了一句,“我就是喜欢迪种男小囡,有‘清头’(沪语,思路清晰的意思)”

自从父亲有一搭呒一搭在她面前提到无锡小老乡,赵二的名字和小伙的模样不时像一个小飞虫在她面前晃游,搞得她心里有点烦.已上高中的女孩,情窦初开,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你说完全陌生,如同天方夜谈,有点牵强;但你说对父亲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做女儿的料如指掌也言过其实.毕竟是一个循规蹈矩家庭的小家碧玉,不会像甘露露什么的自爆自炒.

“爹爹,侬在我面前老提你的小老乡—赵二,什么意思?”丁聪直截了当地问她老爸.

“没啥特别的意思啊.不错,你生在上海是正宗的上海人,但你爸,你爷爷是无锡人,我们在上海虽然有了自已的事业,但我们的根还在老家.人,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总有一天要叶落归根呵.”不知怎么的丁老板竟然有点感伤起来,他取下鼻梁上的眼镜用手绢擦了擦眼角.

“爹,你怎么啦,一会风一会雨,”女儿宽慰父亲道,“你又不是七老八十.孔夫子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你正是做事的黄金年华,把心思用在厂里,就没有时间多愁善感了.”女儿为父亲倒了一杯水,将老爸按在沙发上,又柔声细气地说,“如果厂里的事情实在忙不过来,去请一个经理帮你打理如何?”

丁老板看女儿态度有点松动,他的心也宽慰了许多.这么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机会续弦,诺大的上海要找个女人不难,但想找个门当户对,知书达理,相貌可人知人知心的小家碧玉不是件易事.人心都是肉做的,女儿丁聪看着爷老头子一天天老去,而自已却从一个拖鼻涕小囡渐渐出落成黄花闰女,所以她对老爸是恩爱有加.她相信爷老头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对于她自已的终身大事,她也不反对老爸“轧一脚”.“我妈去世早,老爸没有找“霉娘”(沪语,后妈),他不参与这件事,难道叫我拉他上婚介所不成?”想到此,丁聪对爹爹经常借花献佛在她面前提起赵二倒也不十分反感.她真正关切的是爹爹的身体,随着年龄上去,爷老头子倒是真的需要一个助理之类的男人.这样才能相依为命呵.

女儿无意中提到请助理来帮老爸料理一些事体,让丁老板似有手棒上方宝剑之感,他心里更踏实些了,自已手中就有这样的人选,关键是要看女儿的态度.现在女儿认可此法,他就更大胆地往前走出一步.

“我看赵二是个人选.”丁老板放出试探气球,道:

“我们找助理不一定需要显赫的学历,学历只是一张学习成绩报告单,说明对书本知识掌握得如何.但对于做人不是第一位的.上海人讲做人就是做事.人做好了.事体也做得好.所以人品和能力比起书本知识重要得多.”他又说,“最可贵的是他赵二心地和善,待人真诚,不管是老的小的,富的贫的,有事找他帮忙,他都是倾力而为.这样的‘黄金男’现在差不多绝版了.”丁老板叽里古鲁地说了一大堆.

丁聪听后倒也不反对,但他暗暗思量:“阿拉爷”对赵二的“单相思”真是到了恨不得要将赵二收进麾下,做个“过房伲子”(沪语干儿子)了,可谓一往情深.

自从丁聪了解过年格辰光厂里头火着真相后,她开始理解父亲的感恩心理,她心里思忖道:要不是这个赵二,我伲丁家可能从此败落,我可能到纱厂去当挡车工了,三班倒,饭匣子带点咸菜萝卜干……冥冥中天佑丁家,来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老乡赵二,保祜我伲丁家平安度过命运中这一劫.细细想来为什么呢?得道多助矣.也许是因为我伲丁家祖上积德,从爷爷那辈做官起就为命请命,一生官场,两袖清风;当官如不为命作主,不如回家摆摊卖馄饨.

到阿拉爷一辈,辛苦创业,亲历亲为,厂子现在办得像模像样,雇了一些工人,同为异乡为异客,但到我们丁家打工,“阿拉爷”总是好生相待,让离乡背井胸怀上海梦的外地人在大上海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什么叫积德?这就是积德.一个人的力量有大有小,但无论如何对社会有个担当.就像那个赵二,虽说是个乡下人,但老懂事体(明事理)噢!据说屋里厢还是小康农家,无锡太湖边上的农人,一睁眼就见到烟雨浩渺湖光山色,像生活在度假村一样,就是种田也是省心的噢!

他在家里有现成饭勿吃,跑到上海自找苦吃,难怪他能有这样的胸怀.古人说:‘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激之.’,这赵二乍看像是一个来报恩的人.或许多少世以前,他受了我们丁家始祖的恩惠,现在机缘成熟来报恩了……

从那时开始,赵二这个人和名字在丁小姐的脑海里“挂号”了.女孩子心里小九九多,她想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闯进她的心田,这不是缘分吗?她在女中读书时,国文课有时会聘请校外书塾的一些“古董”—教书先生,讲授中华古籍经典,有时“古董”扯到易经时,兴致来了就吐沫横飞,道: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一切都是缘.如果没有缘这张网将万物万事联系起来,世界将复归于创世纪之前的混沌.综观司马迁的史记,国运的兴起与衰落与人的命运休戚相关,“看天象察人事”,这是一条铁律和基本记述.

于是,一些问题如: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人是“道”的产物.道就是宇宙意识.人指定要在宇宙的某个阶段,某个星体出现,人是宇宙的“末代悔生子”.

人具有神的功能,几乎无所不能,但因为人心不古,人逃脱不了毁灭的命运.

人的命运,天意等这些人们日常生活中频频出现的词语一定有它自身的涵义.

对于这些天人关系和生命命运的论述,,入世之初的高中女生丁聪听了感到十分新鲜,也很剌激,但因过于虚幻,新鲜了一阵子就慢慢失去了持久的魅力,

现在,丁聪书香门弟,小家碧玉的平静生活终究给一个叫赵二的男人打破了,她没有勇气去阻挡那个男人对她心灵的侵入,因为在她看来她亏欠父亲的太多了,也许这是一个补尝父亲的机会.因为她不能回报父亲对自已的生命恩重如山的关怀,她惟一能做的抑或是拿自已作赌注与命运赌一把,看看爷老头子的“拉朗配”是否得天意而动……

“爹爹,侬就按侬的想法去实施吧,我知道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丁家,为了我将来有个好的归宿,这样你做父亲也就放心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赵二这个小伙我见过了,挺实诚的,他对我家有恩.人要懂得感恩,知恩图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老人家想提携他,作为回报,我完全赞成.至于你想把他拉进我们家族,做我的郎君.依我看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要看我与他有没有缘分.老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相见不相识.既然他能到上海来自找苦吃,我们也有意结交这样一个好人,不妨给他一点支持,让他放开手脚去做事体……”

丁聪说完眼怔怔地看着“伊拉爷”,仿佛在说“这回侬该满意了吧”,我没有用脚投票,说明我是个懂事体的女小囡,我在回报你的养育之恩,对于侬爷老头子对赵二的选择我终于将底线亮出来了:我相信爹爹的选择,因为这是天意.“对一个男人来说,家庭背景,有没有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男人要有大爱之心,要有在逆境中力挽狂澜,中流砥柱的定力.”她喃喃自语道.

打铁要趁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丁老板急吼吼是有理由的:像赵二这样的好后生是硬通货,无论是满清时代,还是现在的军阀混战,抑或将来革命党拿下了山头,但凡要过日子还是老实人,有手艺的人才靠得住.他打定主意要为女儿找个专业人士.现在小老乡赵二就在他眼前“忽悠”,像这样的人翅膀硬了随时有可能飞走,上苍为我伲丁家量身定做的男人,眼睁睁地从我手指点缝中流走,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眷顾了.

第二天,丁老板将赵二叫到他的经理写字间,对他说:

“赵二,打开天窗说凉话,我伲勿要兜圈子了.侬赵二到我伲厂打工从学生意算起有近四个年头了,侬是我在上海滩见过格少有的好小男,难怪侬师傅和周围的工友们都说我丁老板有福,老马识途,将加好的小男招到麾下,大家讲我的事业还要更上一层楼.”

赵二听老板一通夸奖,难为情站在老板面前,不知所措.老板又继续说:

“我与女儿丁聪基于侬对我伲厂的贡献,主要是去年大年夜侬只身扑灭火灾,挽救了工厂,也帮了我伲丁家一个大忙.作为老板,对你这种侠义心肠我要肝胆相照,有所表示.凑巧的是,我们又是老乡,大家在上海滩打拼,亲不亲故乡人.如果有可能我也应该提携父老乡亲,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侬到我经理室上班,做我的助理;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侬要学习厂里全部的生产管理和经营之道,要帮我将这个厂管起来……”丁老板停等一下,似乎在想是否还要讲深些,反正是这笔账了,自已挑中的人,行还是不行,尽人事听天命吧,他果断地说下去,”如果将来丁聪愿意接收工厂,你就做她助理;假如她没有兴趣,这个厂子就托付给你了,由你来挑这付担子.老一代的人总要退出历史舞台,他们能做的不过是找对接班人,守望相助而已.”

赵二没有想到他曾经仲景的一幕会那么快来到.人多是有梦的,多会做梦.从佛法的角度看,人生不折不扣是一场梦.因为世间一切的实体都会消亡,一切人,一切事都在生生灭灭,不断变幻.客观世界的无常为人之梦提供了广阔的生活图景,任人们的思想天马行空般驰骋.

赵二当初离开风景秀丽的家乡到上海打工,原本也就是想换一种活法,因为他生性好动,一双小手闲不住,有极强的动手能力,对新鲜事物有很强的好奇心.家人看出他心不在田里,于是成就了他出去学生意闯世界的梦想.

赵二做梦也想成为城里人,现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机遇造化,他冥冥中感谢上苍对他打开的方便之门,他决心要以丁老板为榜样做一个诚实的实业人士,以实业救国,治家平天下的信念,为更多中央之国的农民兄弟成功转型淌出一条道来.

……

三年之后,丁老板成功引退.丝厂在赵二的悉心管理经营下生意兴隆,应了一句俗不可耐的话,做大做强了.赵二还开出了面粉厂,布店……

丁聪对这个动手能力极强的,来自农村的创业者赵二,本无门户之见,二个年青人终于走到一起,喜结连理.一年后,他们的爱情结晶接二连三地诞生了.

十多年后,他们的大儿子弃商从军,黄浦毕业到西北小县当保安团长,二个女儿,赵二小姐,赵三小姐执掌父母亲在乱世中打拼出来的家业……

话说赵家二位小姐偶遇侠客隐士萧剑秋,二个上海女士都对萧产生好感,但萧去意已定,无逢场作戏之念,决心告别儿女情长,寻找自已的救国之路.萧氏应当地一乡绅之邀与女儿一块住进了他们的大院.一日清早,萧剑秋上山采草药为乡绅的儿子治病,事毕回程途中遇到了一场儿时游戏的真实版“官兵捉强盗”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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