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对胎儿性别的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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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求后宫和谐并多子，在后宫中把尾九星拟人化，画成女神，俗称“九子母神”。《汉书.成帝纪》：“元帝在太子宫生甲观画堂。”是说汉代太子出生和哺乳之处，俗叫画堂，因为画有九子母神。汉代应劭：“画堂画九子母。”早在屈原时代，民间已把尾宿说成九子母神，也叫“女歧”，可以说是早期的子孙娘娘。

九子母是女神。屈原《天问》：“女歧无合，焉取九子？”是问：九子母神没有男神交合，怎么会生下九个孩子？这是把“尾有九子”话中指的九颗星，有意别解为九个孩子。这又是借助语言的别解，把非神的事物“创造”成专职的神。

南朝梁代人宗懔《荆楚岁时记》：“四月八日，长沙寺阁下有九子母神。是日，市肆之无子者，供养薄饼以乞子，往往有验。”这反映了民间塑像敬奉的情况，“有验”是群众因信仰而如此传说，并非真实。

印度佛教有“鬼子母”神。本是恶神，她有五百个孩子，却又发誓要把王舍城中孩子一一吃完。后经佛点化，成为保育儿童的女神。我国文人又把她另称为“九子魔母”。民间或把古印度此神与我国九子母神混说。迷信职业者为了别出新说，显示多知，偏偏把原有的九子母神从生儿育女反向变说，于是另说冲撞她，她会报复让只生女孩。并且把“九子母”之名也改成“九女星”。这也有语言因素：九子母星，把“母”换成“女”，指女神。省去“子”成为“九.女星”，改变内部结构，作“九女星”：让你连生九个女儿的星星。由此而言，生女儿因撞犯了九女星，撞犯了九女星必生女儿，是循环说法。

古代用天上星象来预言人事，最初本是专对国家大事而言的，主要是对国王、皇帝说的。警戒他们要政治清明，这是一种曲折的手段，它本身并无道理可言。后来，这种说法就发展得更为具体而系统，便会走向反面，成为纯粹的迷信。再后来，迷信职业者又把这些方法用于一般的人和事，原有的警戒性积极作用即政治作用完全没有了，宣传迷信的反面作用成为唯一的了。尾九星本是对皇帝后妃而言，变成普通人祈求儿女，又变成惩罚人只生女孩，正是这种情况。

第三种，用儿童的话来判定。

儿童是天真的，也没有什么功利观念，有什么感觉就直接表示出来。俗语“童言无假”指的便是这种情况。这只是对儿童亲知的事物来说，儿童并不知道的事，你叫他说，他也会乱说，这就不真了。有的人把“童言无假”绝对化，便让他们猜胎儿的性别。老奶奶多有这种情况，而且还很相信。自然，也有以此作为趣说，并不相信的。

第四种，按孕妇的某种情况判断。

孕妇各种反应重，胎儿活动频繁、剧烈，是男，否则是女。因男孩好动，女孩好静。孕妇脸上无妊娠斑，甚或比孕前好看，民俗说是“女儿打扮妈妈”，怀的是女孩。妊娠斑多，不如以前美丽，所孕是男。这又是上一种说法的分支，因有妊娠斑也是反应重的表现。

或者说孕妇喜吃酸是男，喜吃辣是女，但无道理可言，是妇女相传的经验之谈，所谓“酸儿辣女”。笔者以为这可能是从调侃的玩笑话讹成的。妇女说男人好吃醋是天性，胎儿已如此。男人说妇女性泼，胎儿也如此，泼即泼辣。胎儿性如此，所以孕妇喜酸或辣味。但孕妇也有喜甜味或咸味的，也有既爱吃酸又爱吃辣的。可见此说没有什么“理论”可言。

或说孕妇腹尖是男，腹圆是女。似趣言：男胎的赤子阴把胎腹顶成尖形，女胎不致如此。这可能与南方以“尖脐”、“团脐”区分雄蟹、雌蟹有关。

也从孕妇腹部外形看，胎位在上部如悬的是女；胎位靠下如坠的是男。在起初，这也应当是由“重男轻女”的话故作别解而来的趣说。把重视的“重”别解为轻重的“重”。男胎重，因而胎位靠下如坠。

第五种，各种占卜性的方法。

最多见而简便的方法是“摸石”。山东滕县是婆婆在正月初一夜间拜神后在院中或大门外路上摸。摸到石生男，摸到瓦砾生女。这显然是从《诗经.小雅.斯干》“弄璋”、“弄瓦”的古时民俗而来。这是孕期占卜。

江苏淮阴县伏羲陵显仁殿的台阶上有一圆孔，地面的石子会掉入。于是有从中摸到石子则生男的俗说。不少地方在泉中摸石。兰州五泉山以有五泉得名，其一就是“摸子泉”。俗说从泉中摸到石子就生儿子。清末民初的皋兰学者刘尔圻为摸子泉撰写一副对联：“糊糊涂涂把佛脚抱来，求为父母；明明白白把石头拿去，说是儿孙。”著名的云南昆明蝴蝶泉，农历4月8曰庙会，也有泉中摸石习俗。传说黄帝向广成子问道所在的甘肃平凉崆峒山，石崖上有洞叫“打儿窝”；游人投石能入内，说是必生儿子。

湖北孝感县，用糯米粉做成鹅卵状，孕妇放在火中去烧。出现裂缝的，生女；出现疣状的，生男。这显然是从类似女阴、男阴的外形而说。又如扬州在闹洞房时，把一对公母鸡放在新房床下，床外撒米，若公鸡先出来吃，就说会生男孩。公鸡强壮胆大，往往先出来，就成为吉利的趣说。

这些方法与受孕本身毫无关系，都是以某种附会来作主观的占卜。有的甚至在孕前或结婚时就作远期“预测”。实际上主要是求趣性质。都可反证“酸儿辣女”等说法也如此。

第六种，据梦判断。

《诗经.小雅.斯干》：“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汉代郑玄解释：“熊罴在山，阳之祥也，故为生男。虺蛇穴处，阴之祥也，故为生女。”因此，民俗把梦熊、梦蛇作为生男、生女的预兆。

但这种解释未必正确，太哲理化，太笼统。在山的动物还有虎、狼等多种。蛇有穴，为阴；但狼、虎、熊等也有穴。“熊”当谐音“雄”而言男性。“蛇”当谐音“折”办，从短少、欠缺义指无男阴。民间对初生不久的女孩戏言“她跑得快了，把牛把把(雀雀)丢了”。或言男孩身上多了一点肉，女孩少了一点肉。应是先有类似的说法，由语言中介再成相关的梦象。而不是由阴阳的哲学概念转成梦象。

《左传.庄公三年》叙：郑文公一位贱妾叫燕蛣，梦见天使给她一束兰花，说：我是你的先祖，这束兰花可使你生男孩，使你地位尊贵。后来文公发现了她的美丽，也送一束兰花而御幸，果然孕男，就是郑穆公。梦兰成为生男的征兆或典故。

兰为花草，与男性的事理相反，但却得天独厚地谐音“男”，这就是原因所在。

《太平御览》卷六九八引已佚《梦书》：“履袜为子，属体永也。若梦得履袜者，必有子息。履者为男，袜者为女也。”

鞋与袜常穿，但衣服更常穿，更“属体永也”，为什么没有形成梦兆生子或女的民俗说法呢？似乎并非这个道理。“袜”与“瓦”谐音，这与摸瓦生女一样，都是从古代“弄瓦”典故而来。而“履”则谐音“力”，即与“男”字从力一样。今时两个字不同音，但“履”《广韵》力几切，《集韵》两几切，又里弟切，恰与“力”谐音。

丝也就是线，代表针织之事，梦丝也就被解释为生女的预兆。明袁宏道《生女》：“闻啼知得雌，一笑慰衰羸。龟莢频占凤，家人屡梦丝。”

梦见花草也生女，因为花喻女，草是连类而及。梦见鱼生男，当以鱼隐喻男阴。梦核桃也生男，笔者却不能解说原因。

这些解释都不是客观事理性的原因，而是间接谐音或比喻之类，自然也多与结果不符，于是又有限制性的区分，如要梦见怎样的鱼才生男，否则也生女。

《旧唐书.后妃传》：“中宗上官昭容，名婉儿。初在孕时，其母梦人遗大秤，占者曰：‘当生贵子，而秉国权衡。’既生女，闻者嗤其无效。乃婉儿专秉内政，果如占者之言。”秤，是一种衡器；大秤，比喻大权。有大权的人自然是男子，这就是占梦者的人为的主观依据。生的是女子,他预测错了，说明占梦并无科学性，并不可靠。后来她有大权，人们又说那次占梦神验。这说明传说的神验的占梦，往往是不可靠的。

总之，重男轻女的思想促成了想知道是男是女的经验总结，而在近代科学的检测方法之前，根本无从预知。无科学性的“经验”、趣说、迷信，便形成了种种民俗，填补认识的空白。

(原载《文史知识》200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