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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西行路上
咸丰十年七月初十,是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皇帝的车架从北京南门出城,做为期三个月的西幸盛举。
京中留大阿哥载澧监国,宗室之中以惇郡王奕誴、怡亲王载垣、肃亲王华丰、礼亲王世铎;内阁大学士翁心存、倭仁留国辅政,有紧急军国大事,飞报行在之外,其他的事情,由以上诸员会同六部九卿,共同办理。
“儿子跪送皇阿玛、母后。祝愿皇阿玛、母后一路安康,早日归朝。”
“朕这一次到西北去,总要数月之期,你的年纪还小,有事情,多多请教你五叔、六叔、倭师傅、倭师傅他们,可不要仗着是朕的子嗣,有任意胡来之行啊。”
“是。皇阿玛圣训,儿子不敢不行之如天,请皇阿玛放心。”
随扈大臣、銮仪卫大臣肃顺贴近了一点,小声说道,“主子,吉时已到,请主子登舆吧?”
载澧再一次跪倒,碰头行礼,“儿臣恭送皇阿玛登舆。”以载澧为首,奕、奕誴、载垣、翁心存等朝堂部院众臣,跪送御驾启行,皇帝点头,“那好吧,三个月之后,朕与列位臣工再相谋面!”
转身登上玉辂大驾,十六匹马拉动的銮驾缓缓启动,在宗室、朝臣的目送下顺着官道渐渐远去,一直到看不见了,众人方始起身,各自回城不提。
从京城到太原,千里迢迢,可走之路有两条,一是先南下,走石家庄,穿太行山、过井陉、娘子关一路;再一路是走张家口,过大同、进雁门关再转向南——御驾所行的是后一路。这样既不会为穿行山岭蜿蜒造成车架不便,又可以使皇上大大的领略一番塞北风光,可称是一举两得。
皇帝的玉辂车架非常宽敞,虽然只是一间,但内中既有床榻,又有书柜,身处其中,休息办公全然无碍,种种装饰用度,更加是处处彰显天家富贵,也不必一一细表。
六福端过一杯参茶,放在皇帝的身前,“主子,用一杯参茶吧?”
还不等他拿起来啜上一口,只听车架中一角放置的书柜的后面,有人声响动,他还当自己听错了,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怎么回事?还有旁的什么人啊?”
声息立刻消失,看看六福和惊羽,都是一脸的惶恐,“皇上,是奴才……糊涂,不干小主子的事情啊?”
皇帝长身而起,走到书柜的旁边,撩起用来遮挡的布幔,‘哈!’了一声,“是你们啊?”
布幔的下面,是秀慧、颖慧和恭王府的大格格,三个女娃娃不好意思的笑着,“皇阿玛,您别生女儿的气啊,女儿只是不愿意和皇阿玛分开……”
一惊之下,皇帝心中有点不高兴了,沉着脸招手示意三个人到自己身前来,“这是谁的主意?”
“是女儿的。”秀慧公主小声说道,“阿玛,您……原谅女儿吧,女儿再也不敢了。”
听女儿娇声求饶,做父亲的心中一软,脸上却丝毫不露,“你们的胆子倒大!这一次出来,和你们的母后、母妃说过了吗?”
“……”
“朕就知道!”皇帝回身吩咐,“六福,你到前面去,告诉皇后一声,就说孩子们在我这里。”
“喳!”六福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做事不经脑子,你们就不想想,你们突然丢失,做额娘的,心里得有多着急?更不用提藏身到朕的车架之中,若是 给旁的人知道了,连六福,惊羽,带西凌阿这几个人都要为你所累!要真是那样的话,你们心里怎么过得去?”
三个孩子站得笔直,头也不抬的听着皇帝的训斥,“还有你,大妞!你比她们都年长几岁,怎么也和着她们一起胡闹?若是给你阿玛知道了,还当……”
“皇伯父,千错万错都是侄女儿的错,侄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等一会儿到了潞河驿,你们就下去,到皇后和各自母妃的房中,碰头请罪,知道吗?”
“是,女儿(侄女)记住了。”
皇帝叹了口气,又问道,“在车中呆了很久了吧?”
“是。女儿是早上……”秀慧偷偷看一眼皇阿玛的脸色,小声答说,“……还没有用过早饭呢!”
“惊羽,取几块点心来,给这几个小冤家!”
“女儿(侄女)谢过皇上!”惊羽在一边轻笑着,拉着三小的手,领到一边,取出各色点心,又倒上几碗参茶,回头看看,皇帝一脸爱怜的望着孩子的背影,低头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几个女儿都是自幼在深宫长大,能够出外的机会不多,更不提像载澧、载滢那般的出外办差了,咸丰七年,皇帝南幸,虽然也随扈到过江南,但那时候,也只有秀慧公主依稀朦胧间能够记得事情,颖慧还是小娃娃,大妞更不曾跟随,故而这一次出京,在三小看来,真正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
皇上在批阅奏章,三个人不敢打扰,趴在车架一角的窗边,撩起布幔,向外张望,已经是初秋时节,路边野花开得正在灿烂,黄白粉红,一片耀眼的妖娆,远处田地间寥寥的百姓,大约也早已经得到本县的知会,御驾经过之时,放下手中的活计,跪倒磕头,一直到车架经过,方才站起身来。
惊羽拍拍颖慧的肩膀,“二公主,可不要探出身子太多,道路不平,难免颠簸,可不要掉下去啊!”
颖慧收回扭得酸疼的脖子,回头一望,皇上正在把笔收起来,麻利的站起身子,跑了过去,“阿玛?不如您给女儿讲故事吧?”
“讲什么故事?”
“就讲……什么吝啬鬼的故事?”
皇帝笑了一下,“你可懂得什么叫吝啬鬼?”
“懂的,女儿问过哥哥了,哥哥说,吝啬鬼就是舍不得花钱的人!”
“这话不对。吝啬鬼不是舍不得花钱的人。便如同阿玛吧,”皇帝完全不似一国君主,倒更像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父亲,在和自己的女儿说闲话一般,“从咸丰初年咸丰九年,每一年的万寿节庆,臣工吁请,请朕与天下百姓,共谋欢庆。但屡屡为朕以国家用度吃紧为由驳斥——若是按照你的理论,难道阿玛也是吝啬鬼了吗?”
颖慧吐了下红红的舌尖,“阿玛当然不是!”
“这就是了。吝啬鬼,是指那些爱惜财务,当用不用的人。圣人说,君子使物,不为物使,就是这个道理了。”这样的话自然不是稚龄***能够理解的,他继续解释道,“朕和你们打一个比方吧。假如说,有一天,内务府承衣监为你们几个小公主做了新衣服,阿玛带着你们出去玩儿,走到路上,觉得累了,也不必管路上有无污秽杂物,更加不必管新作的衣物是不是会为之所脏污,阿玛和你们席地而坐——便是这样的道理了。”
“阿玛,女儿听不懂。”
“别着急,等过上几年,你们大一点,就会明白了。”皇帝双手一拍,笑着说道,“今儿不讲故事了,咱们唱歌吧!”
“唱歌?”
“是啊,此次西幸晋省,朕偶发奇想,做了一首小令,教给你们唱唱吧。”说着话,他以手指轻叩御案,哼唱了起来,“人说山西好风光,地肥水美五谷香,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
这等乐声是众人闻所未闻的,不但是三小,就是惊羽也愣愣的瞪大了眼睛,“阿玛,再唱,再唱!真好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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