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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天津教案3

廷寄到津,督署的幕僚们,对这道谕都觉得很满意,认为朝廷不允崇厚所请,将天津地方官革职,而必留待肃顺查明了之后‘严参”是倚重授权的表示手、打。照这样看,肃顺将来可以放手办事,不必忧虑掣肘。

肃顺的看法也相同,但觉得朝廷的委任既专,自己的责任愈重。于是亲自口授,写呈第一通复奏,除了指出挖眼剖心一说的真假,为本案关键所在,决定由此着手,‘悉心研鞫,力求平允’。

先把周家勋、张光藻、刘杰等人暂时罢职,这三个人也是满腹委屈,肃顺顺通人情,自然有一番慰切,也不必多提。

接下来自然是要查案,在钱鼎铭主持之下,派出候补州县官当承审委员,事实真相,很快地明了了。挖眼剖心之说,纯粹是因为不了解教堂内部的情形而起的误会。譬如教堂里面有堆放杂物的地窖,天津人不知道洋式房屋本有此规制,只拿《水浒》描写黑店的情形来比附,以为那就是开膛破肚的地方。至于被‘义民’所释放的一百五十多小孩,传讯他们的亲属,亦都供称自愿送堂收养,并非迷拐。

倒是慈仁堂的司事王三和教民安三,确有可疑,但供词反复莫衷一是。肃顺为了怕法国人疑心中国官府锻炼成狱,决定先押起来再说,同时亲自拟一张布告,刻印了几十份,以‘钦派太子太保双眼花翎直隶总督二等忠孝侯肃’的衔头,盖紫泥关防,实贴城厢内外,通衢闹区。

布告中宣布朝廷怀柔外国,息事安民的本意,对天津‘义民”不但没有一句嘉奖的话,反而写着‘严戒滋事’的文字,官腔打得十足十。

这一下天津的绅士百姓,大失所望。他们本就不相信没有挖眼剖心及迷拐小孩的事,并对王三和安三的被押监候讯,认为是袒护法国人的表示,再看了这张布告,越发愤懑惊诧,都说想不到肃侯爷跟崇厚没有什么分别

消息传到京中,自不为清议所容,纷纷疏,都以‘民心向背’作立论根本,比较平正通达的一派,亦有‘和局固宜保全,民心未可稍失’的话,认为应该部署海防,免得万一决裂无所措手。

这时法、英、美、俄、比、西和普鲁士七国驻华公使,已经联名向总理衙门提出抗议的照会,同时英国的兵船,开始集中天津大沽口和山东烟台两地,形势极为紧张。而总理衙门夹在洋人与清议之间,左右不敢得罪,唯有采取敷衍的办法。

恺自尔看着不是路数,单方面中止已经进入尾声的谈判,亲自跑到天津来跟肃顺直接交涉。京里的空气不利和谈,到了天津更不利,恺自尔触目所及,都是仇视的眼光。相反地,亦有媚外的教民,到他那里去密控哭诉,这一下,他的态度便更加不同了。

他去看肃顺,提出四个要求:赔修教堂、埋葬丰大业、查办地方官、惩办凶手。前两个条件,肃顺一口答应,惩办凶手,亦可同意,至于查办地方官,先要查明地方官是否失职才谈得到。

看肃顺口风中水都泼不进去,恺自尔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套,通事怕他生气,当场不敢照译。但恺自尔词气神è的凶悍,却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走后不久,接着就送来一件正式照会,另附中文译本,居然真的就提出要张光藻、刘杰抵命,以及严拿凶犯,立即正法的要求。

肃顺根本不在乎法国人的恫吓,越南沿海,折戟沉沙,伤疤还没有好利索,就又要以这种惯常伎俩,威胁大清国了吗?看你有多大à性但法国有意借此事挽回南海熸师在国际造成的耻辱,加以有英、美、俄诸国以护侨为名,联名向中国政府施加压力,更让法国人看到了希望,因此一再坚持,拒绝中国方面提出的重开会谈的要求。

京中对于法国人蛮横的态度也很觉得为难,朝臣分作两派,一派是以掌管神机营的醇贝勒奕譞和已经升任到营中参领的大阿哥载澧为首,认为‘民心宜顺不宜逆’。

在圆明园朝会的时候,他大声说道,“奴才以为,天津的地方官也没有罪,张光藻跟刘杰,平时的官声很不错,他们当然不能偏袒教民,讨洋人的好。事情闹开来,全怪那个丰大业太野蛮,拿枪就打,这还成话吗?如果说中国的使臣,在他们法国也是这样子蛮不讲理,枪击职官,不也一样要犯众怒吗?至于陈国瑞路过天津,说了几句嘉许义民的话,正见得他忠勇性成。在法国看,他们有罪,在中国看,何罪之有?他们的罪,是总理衙门给安的,咱们自己还在查办,总理衙门倒先替天津的义民认了罪的。给法国公使的照会,说什么天津的‘举事者”等于我‘大清仇人”这种措词太失体了还有人说,天津的百姓,无缘无故杀法国人,不过借此抢劫掳掠。诬责义民,于心何安?”

他话语中援引的这段话是宝鋆说的,他不能不申辩:“启奏皇,七爷的责备,奴才不能受烧教堂的时候,有人大抢特抢,是有案可稽的。”

“趁火打劫,总是有的。”皇帝做好做坏的为他们排解,“这一层,现在不必再提了。”

“臣有申辩。”董恂接口高喊。

“好你说”皇帝告诫他:“就事论事,别闹意气。”

“是”董恂用含冤负屈的声音答道:“臣等奉旨与洋人交涉,事事以宗社为重。洋人脾气多很坏,臣等受气也不是受了一天,局外人不谅,嬉笑怒骂的也很多,臣等总想着受辱负重四个字,能够为朝廷‘求全”自己委屈一点儿,算不了什么。这一次教案,原是相激而成,如果地方官实心为国,知道现在还不是可以跟洋人开衅的时候,平日多加化导,就不致于教民相仇。老百姓也应该体谅国家,明明惹不起洋人而偏要惹他,惹出这样一个局面,不就等于跟大清为仇?”

董恂一口气说下来,了年纪,不免气喘,所以得停一停,而醇贝勒不容他往下再说,接口便驳:“说百姓与朝廷为仇,是断断不会有的事这话在自己都不能说,何况说给洋人,形诸文字?试问,洋人误信百姓与我大清为仇,不更以为朝廷孤立无援,越发得寸进尺,没有个完结?求和反不得和,不但失体,而且失策”

“原是说委屈求全。”董恂的再度辩解,就显得有些软弱了,“措词当然要不同些。”

“怎么个不同?”

看奕譞咄咄逼人的神态,皇帝深深皱眉,他不是怕法国人,更加不是畏惧和法国人在京畿之地开战,但中法两国在越南近海的一场厮杀,彼此都是有所保留,并不想将事态闹到不可收拾的结果。而若是为了这种彼此都有过失的原因,最终引出主战的论调来,今日一会,便难收场了,得要想个办法,先教大家死了不惜一战的那条心,专就‘抚局’去研究,如何能够议和而不太吃亏才是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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