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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恨轻别离,挥手从伊去。
执手道君安,腹有断肠曲。
引缰步兰皋,风啸人悲泣。
草木亦有情,自随东风尽。
九月初三,三更三刻,惜琴被身边的震动惊扰醒了,她迷迷糊糊松开了环着的胳膊,懵懂说道:“上朝?”
枫灵闷闷地答了一声“嗯”,过了片刻,又道:“继续睡吧。”惜琴便也闷闷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迷糊中感到枫灵最后俯下身来,轻巧却有力地拥了她一下:“我下朝后便回来与你送行。”
那柔和的怀抱环在自己身上时,惜琴觉得了一阵安心,合眼又睡了过去。
枫灵洗漱过后,嘱咐爱笙把该做的事儿安排妥当,重新检查了一番后,才拿了笏板,上朝去。
这几日朝堂之上十分平静,实在是有些过于平静了。
前几日还在因为让皇上出宫去紫金山斋戒,切不许龙卫军跟随,实在是兹事体大,右相一派与国师一派闹得不可开交。近日里,随着日子的临近,却愈发的平静起来。
只因为,右相曹庆死谏,皇上勃然大怒,罚了他禁闭于府中不得外出,外加罚俸三年,并下了口谕,再有反对者,格杀勿论。
左相杨悟民本来就不依附右相,也不依附国师,故这场风波里一直保持着中立,两不相帮。这几日朝堂上不再讨论此事,她也落得清静,每日只是准时上朝下朝,不发言论,不偏不倚,看不出有什么动作。今日也是如此,持笏规矩立在一边,低头,眼微垂,叫离着她最近的濮历沐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
濮历沐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来,今儿个惜琴公主銮驾回国,故左相是告了一天的假的,退朝后便径直去送行。余光一扫,他微微一怔,发现身边新晋的吏部尚书秦圣清正紧紧盯着左相,眉头紧蹙。似乎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秦圣清轻咳一声,低下了头,举起笏板,挡着脸。
科举弊案之后少了三位尚书,不消左右二相开口,太子和国师各自列了几个人选报与齐公贤。关于吏部皇上旨意下得也干脆,直接拔升了吏部左侍郎秦圣清为吏部尚书,濮历沐与他不甚相熟,却知道他是幽州人士,自己好歹做过半年的幽州太守,与他还是说的上话的。
秦圣清是与驸马同榜录取的榜眼,却没有驸马擢升得快,其中情由可以理解,二人关系好也可以理解,只是方才的那个眼神,怎么,都觉得不太对,怎么好似有些缠绵……?
“太子进言,查地方官吏久据成霸,朕深以为虑,恐怕是要缩减任期年限,更换一批官吏了——秋闱新晋了一批举人,左相,吏部尚书,近日拟一份单子出来,选派任职。”齐公贤的声音忽然响起,秦圣清上前一步,以示领命,却未见左相的动静。
濮历沐眯起了眼睛,疑惑地转头看向左丞相,杨悟民似乎点了点头——真的睡着了……他顿时语塞,也轻咳了一声,胳膊肘动了动。
枫灵醒过神来,见秦圣清向她递眼色,忙上前一步,学着他的话和动作——“臣领命。”
——“左相今日怎的如此疲倦?”退朝后,秦圣清走在枫灵身边,寒暄一般探询。
“内子今日回南国,昨夜帮忙打点了下,”枫灵轻巧地转过话题,“一会儿我要去送她,所以尚书台里是告了假了,故那官员选任的事,你且与另外两位侍郎商议着,先筛一过,待我回来确认便好。”
“内子……”秦圣清十分自然地重复了一遍,笑道:“左相有家有室,又身居高位,委实是读书人的楷模啊,太子与左相年纪差不多,前阵子方才喜得皇孙,也不知,左相何时能得弄璋之喜。”
枫灵意外地瞥了他一眼,轻蹙眉头,转了笑道:“该有的时候便会有的,悟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她回身拱手向秦圣清告辞,匆匆离去,心里隐约有几分不安。她是了解秦圣清秉性的,他不是好闲谈他人私事的人。枫灵脚下一滞,忽然有些恍惚,差不多三年了,杨枫灵已不是当年的杨枫灵,秦圣清呢……
突然想起前几日去拜访禁足的右相时,隐约流露出了对秦圣清的赞许之意,若是秦圣清成了右相的女婿,倒也是一件不错的婚事。
心事烦乱间,撞上了个人。一抬头,却是怜筝。
两人俱是一愣。
“你……下朝了?”
“嗯,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一低头,见她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心忽然就软了,“去看洛儿?”
怜筝轻轻点了点头,她昨夜在自己宫里发现这个玩意儿,便打定了主意带给自己侄儿。
脑海里浮起了明紫鸢的模样,枫灵仰头看了看天光,辰时都未到,惜琴众人应是还未用早膳——何况,她总想着,再拖延一会儿去面对分别——遂柔声说道:“我与你一道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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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过半,丞相府外,车马俨然。楚王窦慠在门口不断摇着扇子,心里恶咒连连,怎么这么半晌了,还不出来?
“这次我要走一个多月,你会不会想我?”惜琴身着盛装,却挂在穿着便服的枫灵脖颈上耍着赖。
“会,”枫灵老老实实答道,她搂住惜琴的腰,“往日每次分离都是想念的。”
惜琴满意微笑,顿了顿又问:“真的不能陪我一同回去么?我这个女儿当得真是不孝啊,女婿都带不回去……”
枫灵笑而不语,见惜琴翘起嘴唇,才无奈地在她唇上一啄:“不方便,我知道你懂得的,往后有机会——好了,要出发了,公主。”她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摘下来,笑吟吟地看着惜琴,“我亦准备了寿礼,权当赔罪。”
惜琴闷闷不乐,从桌上取了杯子,斟了两杯酒,取了一杯给枫灵:“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
枫灵浅笑道:“不过一个多月,又不是不回来了,何必这么感伤?”她接过酒,敬惜琴,一饮而尽。
齐恒携厚礼前来,与枫灵一道,将惜琴公主的銮驾送出了京城。此番行銮所有行李俱是由北朝宫人打点,说是为免麻烦,实际上,也是将公主和楚王的私人物品检查了个遍,确认没带什么东西回去。
两国边境之间的搜查之严格实在严苛,毕竟是皇族子弟,若在那里检查,总是不好的。
枫灵在外郭城墙上站了一刻,直到那车队渐渐没了踪迹,才转身下了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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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乾殿里。
齐恒倚靠在椅子上,眼神僵直,停在虚空之中发着呆。案上摆着的书函拆开放着一旁,仿佛未曾阅览过一般。这是封匿名信,空白的信封上未留下只言片语,也未曾经过谁的手,只是凭空便出现在了他身上。
故他看到此信时,先是愤然,后来便是惧意——好生后怕,居然有人神不知贵地在自己身上放了这么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亦是令人错愕的。
他思忖了一日,思量自己的行程。最终还是想不出来是谁会有机会做了这样的事。
门外忽然传报,太子妃求见。
齐恒乍然清醒过来,身子前倾,迟疑了片刻,缓缓向后靠去,抬了抬手,快宣。他自桌案前绕至前面,亲自到门口,脸上自然带了淡淡的笑容。
明紫鸢是抱着婴儿来的,齐洛快三个月了,年逾六十方才有了长子长孙的齐公贤对齐洛倒是十分喜爱。小皇孙可爱乖顺,甚少哭,一双眼睛灵动清亮,仿佛会说话一般。
齐恒接过儿子,笑着看向太子妃:“怎么带着洛儿来了?”
“早上时候妹妹过来看洛儿,说是觉得洛儿好久没见你了,叫我将他带来给你看看。这不,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过来了。”明紫鸢声音轻柔,更是带了一脸的柔和笑意。女子生育后都会显得丰腴些,她亦不例外,只是丰腴在她身上,却是显出了另一番媚态。
齐恒心底略微歉疚:“近日手头忙得紧,倒是冷落了你们母子两个了。”他轻轻晃动臂弯,逗着孩子。齐洛张着小嘴,露出了个笑的表情来,十分喜人。
“欸,他会笑了,会笑了。”齐恒又惊又喜。
明紫鸢见他高兴,原本皱起的眉头都舒展开,自己也开心了起来,“是呢,是今儿个才见到他笑的,所以驸马叫我一定得把他抱来给你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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