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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不太喜欢以去池外婆家,她对池外婆没什么意见,老人家嘛,胆子小一点,怕风怕光怕见人什么,她都能忍。她受不了是池舅妈,且不说她老人家曾经意图把娘家侄女说给池脩之,就是她这个人,也让郑琰觉得不舒服。冰冷,自傲,没落世家典型代表。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反正郑琰就是这么觉得。

这样长辈,却是不能不见。本来郑琰都熙山准备好了一处小别业给这婆媳俩居住一了,但是她与池脩之不,思前想后,还是别送过去了,不然就池舅妈这一副□脸,得罪了什么人,救都来不及。

怀着胃疼心情,郑琰还是挂着笑到了池外婆家。

池外婆行动间已经有些颤颤巍巍了,郑琰对她说了池脩刚到鄢郡,无法擅离,正好她回京了,代为向外祖母请安。又拿出池脩之写书信来,池外婆拿着信纸,放得挺远地看,郑琰心道,老太太这是老花眼了。终于池外婆看完了信,慢悠悠地对郑琰说:“他还年轻,国事为要,正是建功时候。”她不懂太多事,却是知道,池脩之娶了这个媳妇儿之后前途大亮。天性胆小她,对郑琰这个外孙媳妇倒不挑剔,已经是一家人了,她也就不再闹腾了。

池舅妈依旧是一副七情不动面孔,郑琰也不去对她浪费表情,互致问候而已。

出了池家门,阿崔挺不满地对郑琰小声抱怨:“老夫人倒是可亲,可那一位长辈……夫人这二年来贴补得她们家,她十辈子没得过好处全占了,依旧那一副寡妇脸!”

郑琰伸指,戳戳阿崔胳膊:“慎言。”

阿崔“哼”了一声,不再言语。郑琰想,有这么个没有血缘关系长辈,确实也挺郁闷。两人既不是一个类型,又不互补,池外婆要是去世得再早一些,池脩之就剩这一个长辈了,算算池舅妈年纪,现也不过三十来岁,她要一直都是这么个性子,真是让人头疼死了!

揉揉额角,郑琰忽然失笑,怕什么,终究是两姓旁人!我才是池家主母呢!

“好了,打起精神来,去看看玻璃作坊去。”

玻璃作坊名义上是郑琰家内坊,事实上也是,地点如今已不是秘密了,保密工作依旧做得很到位。庆林大长公主说不是玩笑话,确实有人想山寨郑琰玻璃制品来。只不过大多数人只是想想而已,别不说,光郑琰背景就够让人望而却步了。不是没有人想过通过收买等手段偷取所谓秘方,问题是,你敢偷、敢做,卖得出去吗?!前头没营业,后头就有人来抄你家,你信不信?

京中权贵当然需要钱来支持奢侈生活,如果真有制出玻璃镜子本事,投靠未尝不是一个选择。让人郁闷是,郑琰她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非你投靠了皇帝,否则一切都是白搭!而且,玻璃制品之前并不普及,能烧制本来就少,将作头子是郑党,老米他儿子又得郑靖业照顾刚补官,一条心得很!你投靠皇帝?米源后脚就能把你作坊收到将作名下来,亏死你。

所以,有心做玻璃人,根本不会去想跟郑琰抢生意。脑筋灵活只好退而求其次:咱们只做小块儿玻璃窗子好了,捡点儿剩饭吃吃,总不犯法吧?就有几个商人,商议着先琢磨试验配方,等到技术成熟了,再跑到略边远地方——至少是离京一千里,开窑制玻璃,然后也不抢占京城市场。郑琰作坊也不够大,产量也不多,不可能销得那么远。而每一州郡,都少不了有钱人,那也是市场!当然不犯法,你慢慢做吧,会做玻璃工匠不多,琉璃匠倒是有些,那就要摸索,科研很烧钱。

这就是庆林大长公主所说苗头了。

竞争对手努力时候,郑琰已经到了自己玻璃坊了,戴着帷帽,郑琰亲自接见了工匠。玻璃生意让郑琰赚得盆满钵满,工匠们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极大提高,干劲自是有。

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摸玻璃了,老匠人们颇不习惯,俗话说得好,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就靠这门手艺混饭吃,生疏了,以后生计就要成问题。郑琰回京,又令重烧窑,匠人们都很激动,巴不得这一声儿。

郑琰道:“今天却是要让你们做些其他小玩艺儿。”

匠人们知道,这位夫人爱搞些鲜东西,忙凝神听着。郑琰也不客气,当然,言辞也含糊:“玻璃,是不是还能做些别东西?还有旁做法罢?”她前世又不是玻璃工,祖宗八代都不是干这个、街坊四邻也没一个是玻璃手工艺大师,只好凭一些电视上看来常识忽悠人。

比如,吹制!

用一根长铁管,沾上玻璃液,就是吹!然后根据需要加以加工,铁管她都鄢郡做好带来了。

她就是这么一说,匠人们却是一直跟玻璃打交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听郑琰说完,已经有人跃跃欲试了。郑琰也很有兴趣去看,匠人们却面露为难之色,公推一位年老匠人出来对郑琰道:“夫人,那里头热,不雅像,夫人若急着看东西,稍等一小会儿,小人们去做了来。”

郑琰很想去看,阿崔拉了拉她袖子,郑琰只好暂时应下:“也好。”

阿崔低下头,轻声解释道:“那里面太热,他们都是打赤膊。”

郑琰会意,坐等着他们去弄。不一会儿,里面就拎出个圆圆玻璃球儿来。郑琰一看就乐了,把这底儿压压平,不就是个鱼缸么?点上蜡烛,比纸灯笼还好用。啧!不错,相当不错!

郑琰奖励一向是大方,又口述了几个造型,匠人们专业范围内也心领神会。加班加点制造去了。没错,加班加点!他们主要工作还是做平板玻璃和镜子,那个是赚钱大户。

见郑琰对于创很重视,也有心思灵活工匠一门心思搞科研。真让其中一个想出了很先进工艺,比如说,通过铁管沾着玻璃液往外拉,他能够想到:如果是整支铁管往上拉着玻璃液,就像一卷布匹那样,唔这个略难,那么,用铁棍平板上碾呢?当然,手工会有难度,如果是机械力?就像把一匹布摊平长桌上……

问题是生产力和生产技术跟不上去,他想法只能束之高阁。对此,郑琰扼腕了许久!她不知道这个方法可不可行,但是,她知道,后世钢板都能轧出来!她这个玻璃坊,连天朝一镇办工厂都比不上啊!

郑琰迎风流泪:真要能开发出来了这技术,扩散之前,得是多大一笔收入啊!别不说,全身镜什么,一面镜子老子卖它十万贯!

瞧,资本家比地主可手黑多了。

郑琰也赏了发明人十贯钱作为奖励,同时隐讳地暗示:整点儿现有条件下可行技术方案行不?

晚上回来就奋笔疾书给池脩之写信,把做过事情择要写了,又抱怨,玻璃真难搞!期间不乏肉麻词句,还表示,没有你身边,我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做什么事都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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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一颗被时代生产力差距打得千疮百孔心,郑琰又收到了许多帖子。许多亲近人家都是邀她吃酒散心,郑琰挑了几家去,其余亦回帖致谢。又有,拜到她门下几家商户也送来了孝敬。商户送礼,对方级别越是高,送得越勤些。像郑琰这样,除了固定年节,一年按四季都有孝敬。当然,有郑琰,他们生意也顺畅了许多。郑琰也“笑纳”了,人依旧是不见,理由都是现成:丈夫不家,她不好擅见外男。

把东西收拾收拾,归置那么一下,挑挑拣拣,正好也可当作礼物来送。给郑靖业与顾益纯生日礼物又添上了一批,这其中郑琰看来比较“土特产”,别人看来特别暴发户玻璃灯罩。郑琰一气让人吹了一百个灯罩,两家各送了二十,罩子上画上些画儿,倒是惹眼。

这是一个非常实惠东西,玻璃是透明,尤其是当灯笼使,可比纸糊,又或者是羊角好。郑琰当即就派人给池脩之送去十只,池脩之顺便回信:“很好用,娘子真能干!”只是玻璃易碎,杜氏险些把郑琰再暴打一顿:“刚自己当家过日子,你又糟蹋好东西了!”

不过郑靖业生日当年,她还是美滋滋地让几个稳重仆役执灯引路,很是炫耀了一番。来参加郑靖业寿宴人见了,一面惊奇,一面也只有说好。杜氏两眼笑眯成了一道缝儿,郑琰看了,直想翻白眼。被郑瑜一把掐脸上:“你知足吧。又做怪模样了!”再问些累不累话,又说郑琰,“不要让你夫君独个儿外面呆得久了,他一个男人外面,你要管好了他,不给机会作乱。”神情很是严肃。

郑琰笑得狰狞:“乱者当斩。”

我擦!郑瑜吓得撞翻了杯子,婢女麻利地上来收拾,并没有引来混乱。郑瑜拉着郑琰袖子,开始咬耳朵:“我就是提醒你一声,你别太凶了啊!长安是大家看着长大,人品如何,谁都看眼里。不过告诉你,对夫君不要一味压制,平日里对他好些,看得紧些,总比出事了翻脸强!”

郑瑜开始有点儿语无伦次,后悔不该此时提起此事。她就是看妹妹为池家忙上忙上,这么辛苦,要是再有个贱人趁虚而入,那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郑瑜还停留彪悍初级阶段:有贱人勾引丈夫,灭贱人。没想到郑琰已经升级到直接干掉老公了。

好一通劝,外人还道她们姐妹说悄悄话。姜氏对杜氏道:“瞧那姐儿俩,多好啊!”

杜氏很欣慰:“这样我也就放心啦,孩子们总要相互扶持才好!”

姜氏连连称是,她孙女儿嫁入郑家,小日子过得挺不错,两家关系又亲密了一层。像今天这样,于薇就跟着婆婆后面帮忙应酬,看起来也登得台面了。就差再生个儿子站稳脚了,姜氏想,到底是阿姐家里,比等闲人家省心一万倍,也不见孙女婿有什么婢妾庶子。

那边郑琰已经对郑瑜保证:“我又不是吃饱了撑,不过一说而已,他好好,我犯什么浑?”

郑瑜终于松了一口气,谁不知道你会犯浑了啊?这句话她是不会说,转了个安全话题:“也不知道顾先生那里如何热闹了。”

顾益纯这里很热闹,他是大长公主驸马,宗室里长辈,难得与大长公主生活和睦典型。萧令先与徐莹都亲临其宅祝贺,京宗室能来都来了,当然,顾氏等亲戚也少不了。当此之时,萧令先难得对顾崇也和颜悦色,赞了一句顾氏家教不错。

顾崇矜持地道:“圣人过誉了。”

萧令先一看他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姨妈表姐到了一堆,也是心情愉悦。世家见皇室,多少有些不太乐意,无奈皇帝也来了,天大脸面,大家只好一齐帝后面前做脸。

萧令先见自家亲戚齐整,也不欲落了面子,正好,庆林大长公主让点了蜡烛罩上了玻璃灯罩。徐莹看了奇,便问:“这是水晶么?”

庆林大长公主笑道:“哪里是水晶?娘子细看了,是玻璃。阿琰也是,有什么东西,总是这里一份,娘家一份,生受了她。不过是她小时候跟驸马读了几天书。”口气里是淡淡骄傲。听得人想吐血,这个虚伪女人,想秀学生就秀呗!知道你没闺女,只好秀女学生了。

萧令先赞叹:“这才是尊师重道啊!”难得,没有人反驳,腹诽也没有,不管郑靖业和池脩之名声多么不好,不管某些人看来郑琰有多么凶残,她对老师一家子,还真是没得说。

萧令先却不肯住口,夸郑琰只是个引子,自夸才是目:“不但是她,京中贵女,也多守礼。吾姐妹是如此!不管是天子女,还是宰相女,都是典范啊!”多难得啊,他姐妹们这么和谐地给姑母祝寿,不行了,他感动得都哭了。

众公主笑语连连,齐称不敢:“我们不过是不行差踏错而已,当不得圣人夸赞。反是圣人,孝悌友爱,堪称典范。”

顾崇想吐了!

尼玛你们就骗人吧!谁不知道你们家闺女们爱干就是不守规矩啊?还TM是全方位,从做媒到进谗言再到为国举材,处处都有她们身影,不做那么两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姓萧。

顾崇胃疼得要出血,早知道会遇上这么个二货皇帝,他宁可去给郑靖业祝寿!

萧令先开心得不得了,整个皇室都和乐得不得了,直乐呵到半夜,顾崇扛不住了:“圣人,明日还要早朝,您得还宫了。臣等也得准备明日早朝,兴而返吧!”萧令先才非常不舍地宣布宴会结束,临行前拉着庆林大长公主手,真流泪了:“这样一家欢乐,真是让我感动啊!”

他感动着感动着,就给两个表弟封官了。顾宁和顾宽,借着父亲生日机会,各得五品勋爵——他们俩连童工年龄都还不到呢!

庆林大长公主一点也不客气地收下了:“圣人有酒了,路上一定要小心啊!明天要是不舒坦了,不要硬撑着,早些散朝歇息。”

萧令先缺乏女性长辈关爱,被关怀得泪流满面,呜呜地擦着眼睛,泪奔上车回宫。此情此景,庆林大长公主都不得不叹息一声:“十七郎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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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当天就住娘家,第二天没急着回家,先写了封信给池脩之:“你要乖。”

且不说池脩之看到信之后是以如何哭笑不得心情回道:“我很乖。”

庆林大长公主那里帖子又到了。春天了,开个赏花会吧!大长公主心情好,儿子们刚刚有了官,太开心了!虽说他们俩作为大长公主儿子,补官是肯定,但是,难道这是个好彩头。又是稚龄得官,算工龄都比别人凶残。自己夫妇又是晚年得子,趁着现,能给儿子多捞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一天赏花会,庆林大长公主笑得特别特别慈祥!

“你们三个一向交好,久不见了,多多亲热~”这语气,知道明白她这是让十九娘、二十一娘两个侄女儿与郑琰联络感情,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妈妈桑穿越了呢!庆林大长公主这一热情,倒把来做陪客郑家孙媳妇们与郑琰拉开了一点距离。

李莞娘颇为遗憾,明明姑母回来了,大家还想多亲近亲近呢。有好多话要说啊,后院桃花开了,秋千绳子换了,大家闲着没事儿拿镜子晃人……

庆林大长公主拍拍手,歌舞又献。

十九娘对郑琰道:“你家里舞是一绝,但论起乐师来,姑母这里笛子好听!”

郑琰道:“那是,嗯,这琴也不错,必是名器!”

二十一娘笑道:“还得是天好。要是阴雨天,再好琴,声音也要次一等。还好今年没下雨。”

郑琰脑子里闪过七个大字:犹恐春阴咽管弦。

郑琰有些发怔,她担心关鄢郡水利工程,担心着一郡收成,不太高尚地说,看着有人饥荒她心里难受,另一方面,也是为池脩之政绩着想。好歹她也是为民着想了,疯狂地想着,今年一定要风调雨顺,这刚播完种,下点儿小雨吧,好发芽。

这二位长公主,担心是下雨了,乐器声音不够好听。至此,郑琰真相信了有人会问“何不食肉糜”,也相信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她,正是她们这个团体中一员,这种感觉,很坑爹啊。

再看十九娘与二十一娘,依旧笑得天真乐,纯粹因为听到了美好音乐而产生沉醉。

我一生,不能这么过!郑琰想法从来没有这么坚决过。没有出过京,她大概不会生出这样念头,现,她一点也不想浑浑噩噩。

大概是郑琰脸上表情很古怪,十九娘问道:“七娘,你怎么了?”

二十一娘,一指竖耳边:“听这曲子,想必是触动幽思,想她池郎了。”来都是些少妇,弹曲子就略微不那么和谐一点,传说是个英俊公子路遇美貌娘子,回家之后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爬起来写幽思之曲。

郑琰很调整了心态,把两个人推到一起:“油嘴滑舌,难道你们,嗯?”

两人齐笑:“我们看着驸马,几乎没看得心烦,可比不得你,小别胜婚。”

一句话说得郑琰真很想池脩之了,两位长公主见她神色,便不再打趣,只说些歌舞乐曲一类。

郑琰回到家里,想一想,如今玻璃镜子也赶出来了,根本就不用上市去让人抢购,都是照着订单送货收尾款,再过两天把钱都收了,她也该回去了。真真很想念池脩之了。

郑琰行李都收拾好了,却又被一事耽搁了:方氏怀孕了。郑琰不得不暂缓行程,去娘家看侄媳妇。方氏婆婆兼姑姑不家,赵氏就承担起照顾责任来。杜氏因此又生一愁,把郑琰给拉过去一顿叮嘱:“你跟女婿,怎么还没有消息?你明天就给我回去,给我生个外孙子来!生不出来别回来了!不许再京里住了,走走!”

郑琰好心来送礼,结果被赶出门,深切体会到了什么是“泼出去水”。也没跟杜氏解释太多,这当口上纠缠什么老太太都听不进去,杜氏也是好意,哪有亲妈不关心闺女呢?郑琰只说:“我四下告个别,把要带回去书信拢一拢就走。”

杜氏哀叹两声,琢磨着是不是要拜个神许个愿什么,一生顺遂,怎么就个丫头这里卡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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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晃荡了一圈,四下告一回辞,又到大正宫里辞行。

萧令先待她很客气,道了许多声辛苦,又说:“下面有什么难处,只管具折发驿马来!”说这话时候他眼睛很亮,“使下情上达,我总不能不知下面弊端。”

郑琰居然生出“他也许能当好皇帝也不一定”想法了,至少,他努力,不是吗?怨不得蒋进贤和叶广学都有缓软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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