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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谢杳拆散头发,正预备着换上寝衣,却听见有人在房门外轻轻叩了两声。
她身边儿本是雁归伺候的,不过雁归今日说是身上又乏又累,她便叫雁归回去歇息,服侍洗漱的丫鬟退下去后屋中再没留旁人。
可这个时辰外间该是有丫鬟守夜的才对。谢杳放轻了动作,挑了支又长又尖的银簪握在手里,闪身躲在屋内的屏风后头。
叩门声极有耐性地响过了三四回,这才顿了一下,紧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响。谢杳隔着屏风,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倘若是歹人,何必这般客气地一直敲门?
且雁归今日反常得很,竟还有她主动说累了的时候。这几样她连起来一想,也猜到了屏风后的人是谁。
谢杳佯装自然地从屏风后头出来,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冲那人道:“怎的来的这么晚?”
沈辞一身鸦青的蜀锦袍子,衣襟袖口以银线细细勾勒,衣摆却用的是同色线绣成的暗纹,衣装贵重却不过分张扬,像是刚结束了什么正事儿赶过来的样子。此时见她从屏风后面施施然走出来,头发却全然散开着,挑眉道:“难不成你知道今日我要来?”
谢杳本想跳过这个话题,却见他视线落在自个儿手上那支银簪上,似笑非笑地望过来,脸上就差明明白白写着调笑。
谢杳虽是明白他该是知道自己是躲到屏风后头了的,可就这么承认未免太掉面子,当即扯了个看起来还算圆润的谎道:“我看今日梳的发有些松散了,就想重梳一梳,谁成想刚解下头发你便开始叩门,我寻思着这样子不好见你,就借屏风遮一遮想把头发挽起来。”
沈辞“哦”了一声,贴心地把她要下的台阶递过去,“所以你这是太急了没能挽起来?”
谢杳顺势点点头,接着睁眼说瞎话道:“许久没自己折腾头发,都有些忘了。”
沈辞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那支银簪,领着她坐到铜镜前,而后站在她身后,先用梳篦细细理顺发丝,接着便用那支银簪替她将发挽好固定。
待他的手拿开时,谢杳对镜看了一眼,原本十分警戒地一句“你倒是熟练”硬生生换成了“你这分明梳的是男子的发式!”
沈辞无辜地左右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能挽起来就好,夜深了,旁人又看不见。”接着又迅速补了一句“且我瞧着是好看的。”
谢杳叹了口气,不过他说得也有道理,只要她不照镜,能看见的只他自己——显然他对自个儿的手艺还是颇有几分自得的。
不过这自我安慰只存了一刻。沈辞带着她翻出府,七弯八拐地去到一处小院子里。小院子这时候灯火通明,两人刚刚进大门,便有人有条不紊地开始上菜。
谢杳摸了摸头上那个一言难尽的发髻,决定看在他这般用心的份儿上暂且原谅他的手艺和莫名其妙的自信。
自从谢杳去镇国公府那一趟起,两人便愈发不该有什么明面儿上的来往。因着这些日子还是通书信的多,偶或遇上一面也只是寥寥几言,人前不敢在一处待得太久。
沈辞一面引着她往里进,一面解释道:“本是不想带你出府的,可蟹子还是要趁热吃得好,只能租下一处院子,遣些信得过的过来。”
谢杳坐下用热水浣过手擦干,菜肴已上了个齐整。
两人许久未曾坐在一处好好吃过一顿饭,是以这一顿宵夜便用的时间长些。蟹子本就下酒,兼之谢杳心情愉悦,喝过了整一小坛松桂酒,喝到半途连自个儿那只斟六分满的规矩都破了,一倒便是一满杯,即便这样还未觉够,又启开一坛。
上回她醉酒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沈辞眼疾手快地将她的酒拿走,叫人端上醒酒汤来,又给她杯盏里换上茶水。
谢杳起身去抢他手里的酒坛,这一起之间醉意便上了头,扯着他袖子死活不肯撒手,一直抢不到便委屈道:“阿辞,你知道我为何不爱喝酒么?”
她抬起眼来,眼中雾濛濛一片,“因为我怕喝醉了,就会发生一些我控制不了的事情。”
她半趴在沈辞身上,接着道:“虽然后来我发现啊,有些事情不管你是醉着还是醒着,都是全然不可控的。可我还是很讨厌喝醉的感觉。”
说着她摇了摇头,“不对,不是讨厌,我是很怕喝醉。”
小姑娘眼中忽的亮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我敢在你面前醉死过去。也只敢在你面前。”
沈辞心中一软,手顺势落下来,环住她。谢杳本就贴在他身上,这般正好被圈进怀里,两人离得极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沈辞深深看着她,两人间的距离正逐渐缩短——在鼻尖几乎相触的那一刻,谢杳一把捞住了他手中那一小坛子酒,趁他一愣神,飞快跑出去,就着酒坛喝了几大口,差点儿呛住自己。
刚听了那么一席话,沈辞不忍再拦她,哄她坐回到案边慢慢喝。可不过两柱香后,他看着趴在案上睡死过去的人儿,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沈辞好容易将人事不省的谢杳送回到她房中,抱到榻上安置好,拆散了她的发——一顿酒后他才发觉自个儿这发挽得着实……别致,又将她的鞋子脱了,盖上薄被,叫雁归好好看顾着,这才从尚书府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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