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师父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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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羽道:“雪陵的杂役都住在陵外,护卫的几位前辈寻常都隐匿在陵中,无召不出。徒儿若有所需,只管召唤他们。”
“好。”
九黎应了一声,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微生羽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道:“徒儿可是想知道,今日闯峰之人与为师的恩怨?”
“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九黎赧然地抓了抓耳朵,然后看了顾长凌一眼。
他用眼神暗示顾长凌赶紧走人,毕竟涉及师父的私事,他杵在这儿就不合适了。
哪想到,顾长凌当没看见不说,微生羽也道:“长凌师侄留下也无妨。这段往事,浩天宗内知情者不在少数,与其听他们以讹传讹,不如我亲口告诉你们。”
九黎连忙正色起来,不去计较顾长凌的存在了。
微生羽一向不是多话的人,说起这段往事,言辞也很简单,连情绪都显得平淡。
他道:“为师生为水火双灵根,亲长烦忧,常年在外为我寻觅机缘。故而,为师幼时很少与亲人相处。他们将我托付给了祖父的弟子,我生父的师妹照顾。此人,便是王秀。”
接下来,就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了。
微生羽的亲人常年在外奔走,却并未因此忽略了他,有机会都会来看望。
他的生父生母更觉亏欠于他,但有闲暇都会陪伴左右。
但他们,总不会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也时常独自来看儿子。
这却让有心人得了机会。
微生羽道:“王秀喜欢那人,一直不敢表露。到最后,反而是我,成全了他们……”
原来,王秀对微生羽的生父早就芳心暗许,当年积极主动地接过照顾微生羽的任务,就是为了多看他生父一眼。
可人心总是贪得无厌。
多看一眼,就想再靠近一步,多靠近一步,就想得到更多。
那王秀抵不过心中贪念,对微生羽的生父——丹峰峰主秦连云的爱慕一日深过一日,直至再也无法忍耐。
在一次秦连云独自来看望儿子时,趁其不备,用药与他春风一度。
王秀自然不可能就此满足,而男人骨子里总也有几分劣性。
那几年,因为儿子的事,秦连云与妻子聚少离多。
再加上那个冷若冰雪的女子,犹若神女,他满心爱慕,但在这段婚姻里,却难免心存卑微。
王秀与宁微,是完全不同的女子。
她柔弱美丽,对师兄秦连云崇拜有加,仰慕不已,一言一行皆将这个男人视若神明。
这样一个女子,费尽心机痴缠于人,还是早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很难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秦连云就没能坚守本心。
拒绝几次后,他还是受用了王秀“不求名分,只愿朝夕”的心意,私下纠葛不断。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事情坏就坏在,第一个撞破他们私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年幼的微生羽!
九黎听到这里,脸色蓦地沉下来。
“师父,你是意外撞见,还是……?”
他对王秀深感厌恶,很难不产生不好的联想。
而微生羽,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微生羽道:“王秀已有身孕,自然不肯再掩藏。那时,她一手照顾我的起居,深知我的习惯。她将我未读完的书,放在父母的居所,我自然如她所愿,看到了她给我备下的大礼。”
第九十一章
微生羽至今都无法忘记,当日的场景。
他濡慕敬佩的生父,与平日照顾自己、同他不是母子胜似母子的女子,在父母的寝榻上不着寸缕,四肢纠缠。
他忘不了,看到自己时,那个男人从床榻上滚下来,惊慌失措叫自己名字时的表情。
更忘不了,王秀扯着被子遮掩身体时,眼睛里泄露的笑意。
微生羽自幼聪慧,岂会不知,自己之所以能够撞破这样的秘事,就是王秀刻意诱导的结果。
饶是对王秀的用心有所明悟,年幼的微生羽气愤之下,也不愿意为生父遮掩这一桩丑事。
当年,当日,当时。
年仅六岁的孩童,就站在父母的寝榻前,站在苟合的男女面前,拿出传讯玉简,给自己的祖父和外祖传了讯。
“羽儿——”
秦连云想要阻止,但迎上幼子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淡漠眼眸,却僵在了原地。
孩子不慌不忙地发了传讯,请祖父和外祖务必前来,而后,他才看向秦连云和王秀。
“穿上衣服,跟我出去。”
他皱了皱眉,眼中满是厌恶。
“羽儿,我……”
看着转身离开的孩子,秦连云追了两步,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匆忙扯来遮挡的衣裳,只得作罢。
丹峰和剑峰的老峰主,很快就来了。
从幼孙口中得知他今日所见,二老自是雷霆震怒。但他们所有人,都默契地对宁微隐瞒了这件事。
然而,他们不说,总有有心或无心的人,告知宁微。
当是时,宁微恰与人斗法,争夺玄冰寒焰。
得知道侣背叛了自己,王秀甚至已经怀了孽种。更有甚者,他二人的苟且,被儿子亲眼撞破。
她一着不慎在逃亡中露了行迹,被追杀的修士重创。
虽然勉力带着玄冰寒焰返回宗门,宁微在闭关疗伤时,却因心魔的缘故,终致陨落了。
她死时,微生羽才七岁。
一年之间,天翻地覆。
仇恨和自责,几乎摧毁了这个孩子。
微生羽生性果决,生母之死让当时的他变得偏激,当着母亲的遗体,他与生父断绝关系。
还未及腰高的孩子,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羽儿!”
“羽儿,你这是做什么!”
亲长皆是骇然。
那个孩子却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
汹涌而出的鲜血,让他本就雪白的脸色变得透明,不见人色。但孩子稚嫩的眉眼却满是决绝,他冷漠地看着痛苦哭泣的生父,开口,发下誓言。
“天道为证,我秦羽在此发誓,舍半身血脉,偿还秦连云生生之恩。从此,我与他再无瓜葛。”
轰隆。
天道感其坚决,在这个尚未入道的孩子眉心落下一道金色的誓言印记。
天道誓成!
鲜血还在汩汩流出,孩子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跪地,朝宁微的遗体拜了一个大礼,毫无温度的眼眸里,连眼泪都被冻结了。
他道:“母亲将我带到这个世上,视我若珍宝,爱我逾性命。儿无以为报,今日,便以母亲的名冠我姓氏。羽之一字,乃母亲拳拳爱护,儿不忍舍弃。从此以后,我便是微生羽。”
孩子稚嫩的声音,满含决绝,连天道都认可了他新生的名字。
“羽儿,不……父亲错了,父亲知道错了……”
秦连云痛不欲生,哀声祈求。
微生羽视若罔闻,他向宁微三拜九叩,而后起身。
鲜血将他的衣服染透,地面,血流成河。
微生羽看向跪在地上仓惶哭泣的王秀,苍白的嘴唇再度张开。
“王秀,你行此不耻之事,害死我母亲。六年养育之恩,今日,你我因果尽消。从现在起,你王秀连同你的子弟,不得近我百丈之内,否则,我必杀之!”
说完,孩子再也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羽儿!”
秦连云想要上前,被宁微的兄长一把推开。
“别碰他!”
宁观满眼猩红地看着秦连云,恨之欲其死。
剑峰老峰主拦住他,道:“先带微儿和羽儿回去。”
他抱起女儿的遗体,宁观抱起去了半条命的外甥。
临走,老峰主看也不看备受打击的丹峰老峰主,只看着秦连云道:“即日起,羽儿便是我剑峰少主。他与你,再不相干!”
“岳父——”
“闭嘴!”
宁观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宁家跟你没关系!我妹妹也再不是你的妻子!秦连云,今日之仇我宁观记下了,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们带着宁微和微生羽离开。
丹峰老峰主老泪纵横,却未曾阻拦。
他起身,意兴阑珊道:“罢了。王秀,你做出此等事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你我师徒,缘尽于此。我秦慎言此生,只有羽儿一个孙儿,不管你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也绝不是我秦慎言的孙子。”
对于儿子,他失望到了极点,一个字都不曾训斥。
“师父!!”
王秀大惊失色,想要去追老峰主,却又如何追得上合体大能?
王秀扑到秦连云面前,哭道:“师兄,怎么办,师父不要我了!师兄,你帮我和师父说说情好不好,求求你了!”
秦连云却是看也不看她,推开她道:“你走吧。”
王秀瞪大了眼睛,眼泪都被吓住了。
“师、师兄,你说什么……”
秦连云一句话都不想说,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王秀猝然明白了什么。
她又惊又怒,追上去一把抓住秦连云的手,“你不能丢下我!”
尖叫一声后,她又放软了声音,哀求道:“师兄,我现在只有你了……我求求你,别这样对我。我,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难道你连他都不要了吗?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秦连云笑了声。
“孩子?”
他拨开王秀的手,生无可恋道:“微儿不在了,羽儿不要我了,我还有什么孩子。不堪为夫,不堪为父……哈哈,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他状若疯狂,踏上飞剑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留下王秀跌坐在原地,遍体生寒。
……
微生羽的讲述很平淡,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爱恨情仇。
饶是如此,九黎听罢还是觉得意难平。
他有心想骂秦峰主两句,但不忍给师父添堵,还是忍住了。
微生羽轻叹一声,道:“当年的事闹得太大了,在宗门里传的沸沸扬扬。师父得知消息后,很反对我们将母亲瞒在鼓里,便给母亲传了讯。后来,母亲陨落,师父自责不已,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
“什么?”
九黎一惊。
他原来还以为,师祖的一头银发是功法所致,没想到竟是因此事,一夜之间青丝换雪。
再如何平静,提及母亲的陨落和师父经历的变故,微生羽也难免伤怀。
他叹道:“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师父的错。”
“当时给母亲传讯的人很多,便是他不说,母亲也总会知道的。可师父无法原谅自己,几欲与秦连云、王秀同归于尽。若不是外公将我送到他身边,他只怕真的会不惜一切杀了那二人,再以死谢罪,随我母亲而去了。”
九黎微微睁大眼睛,脱口道:“师祖他——”
话一出口,九黎立刻察觉不妥,赶忙闭了嘴。
微生羽却看出了他的疑问,无奈道:“莫多想。你师祖虽爱戴我母亲,却心思纯粹,并未有思慕之情。”
“……师父,徒儿无状了。”
被他一语点破,九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微生羽摇了摇头,“无妨,你这般想也是常理。师父一夜白头后,便有许多人说他对母亲有非分之想。后来,被衡锋尊者杀怕了,流言才平复下来。”
别说是九黎,当年他自己也曾有过些许猜测。
只是这些年与师父朝夕相处,对师父的心意看得分明,他敢笃定这是莫须有的事。
九黎凝眉道:“这些嚼舌根的人,是该杀。”
他心里清楚,微生羽没有明说,但衡锋尊者如此大动干戈,恐怕流言说的很难听。
事实也正如他猜测的一般。
当年,百里停风被牵扯进这桩爱恨情仇之中。有心人甚至往已故的宁微身上泼脏水,污蔑她与百里停风也有私情,不见得有多干净。
这话激怒的何止是衡锋尊者!
当年,丹峰和剑峰就出手杀了许多人。
后来事情闹得太大,浩天宗主不得不出面,将散播流言的人驱逐出宗门,严惩了一波人,才平息此事。
九黎倒是没有怀疑师祖的心意。
单看木川流对他大师姐一片赤诚就知道了。
世上男子对女子,不独独有男女之情,仰慕和憧憬也不只因情爱而生。
微生羽道:“徒儿,如今我们到了这里,便无法置身事外。你需多些防备,但若那些人寻你的不是,直接打杀了,不必顾虑。”
虽然浩天宗规,严禁同门相残,但丹峰和剑峰的不和,正中浩天宗主下怀,一向两不相帮。
先撩者贱。
丹峰理亏在前,若还不知安分,寻衅滋事,被杀被废,浩天宗也不会因为这等人问罪剑峰。
也是因此,微生羽今日行事才如此张扬。
同样的,他也不肯九黎受委屈,这才有此一言。
九黎正色道:“师父,我知道了。”
顾长凌出声道:“师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师弟,凤凰吟之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微生羽满意地对顾长凌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九黎吃味地看了顾长凌一眼,低哼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很快也是金丹了。”
听他嘟囔,微生羽眼神缓和下来,温声道:“徒儿安心修炼,想要什么,和师父说。”
九黎听了,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谢谢师父!”
这一下,吃味的人变成顾长凌了。
这厢师徒其乐融融,另一厢,却是师徒反目。
一秀清陵。
“师父救我,师父!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师父——”
“住口!”
被迫出关的王秀一袖子扫开了扑在腿上的高燕琴,咬牙切齿道:“说,是谁让你去雪陵的?!”
微生羽一回来,就废了她的徒弟,但没有人会同情她。
他们只会看她的笑话!
更有甚者,他们会以为是自己故意让徒弟去给微生羽添堵,到时候,不知道该有多少不堪的言论会加诸在她身上。
但事实上,她闭关多日,根本连那个小畜生回宗的消息都不知道!
面对王秀的怒气,容貌和丹田被毁的高燕琴哭的更伤心了。
“要不是他,师父哪里会受这么多委屈。琴儿是心疼师父,不忿那个小人,听说他回来,就想去看看他的真面目。师父,我什么也没做,我真的只是去看看,呜呜,他竟然就如此害我!师父,他太可恶了,完全没把师父您放在眼里——”
“闭嘴!”
王秀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本来,一出关就被剑峰的剑修挤兑了一番,她就已经羞恼交加。现在再听高燕琴不知所谓的话,更是恼怒。
王慕煦也气得不轻。
弄清楚不是有心人指使,而是高燕琴一时好奇惹出这么大的事来,他掐死高燕琴的心都有了!
“蠢货!”
王慕煦忍不住,破口大骂。
高燕琴入门不足百年,对一秀清陵和雪陵的过节,不过是道听途说。
会跟她说起往事的人,自然对王秀多有偏颇。
在高燕琴的认知里,王秀是为情所困,一片痴心的可怜女子。
那丹峰峰主不仅对她师父始乱终弃,连个名分都不给;甚至连师父为他生下的儿子——如此优秀的,她所爱慕的师兄,都不允许他认祖归宗。
再听说微生羽做过的事,高燕琴便认定是微生羽坏她师父姻缘,师父的苦难全是微生羽的错,自然而然就对微生羽心怀不满。
今日,剑峰迎少峰主回宗,声势浩大。
高燕琴当然听到了消息。
得知那个害了师父和师兄的微生羽回宗了,她哪里还坐得住?
她是一秀清陵的小师妹,一向骄纵惯了。又认定丹峰峰主对自己的师父余情未了,一秀清陵在丹峰的地位超然,完全不觉得剑峰的莽夫敢对她动手。
而离开宗门将近两百年、鲜有人知的微生羽,更不被她放在眼中。
原本,高燕琴还打算质问微生羽几句,只是没想到都没机会开口,就落得如此下场。
高燕琴恨极了微生羽,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
直到此时此刻,看到往常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师兄疾言厉色,甚至风度尽失,高燕琴终于知道害怕了。
她大哭道:“我真的没做什么呀,就是去看看也不行吗?”
王秀见她还不知道事态严重,几乎被气死。
她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蠢东西做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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