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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从善这才转过弯来,心里有些不是味,嘟囔一句:“二总管心细如发。”杨贵章回敬:“不如您,万事不过心。”
皇帝见这二人又开始斗嘴,便勾唇继续用膳。吃了一口素烧双冬,说道:“南方一入冬,冬笋便开始冒尖。再加上盛京产的冬菇,朕便能吃到整个天下的冬天。”
说完又想起南方雪患,撂下筷子不愿再吃。盥手漱口后,移驾至东暖阁的明窗下。他做皇子时,喜爱博览群书常至深夜,眼神便一年不如一年。继承大统之后,批折子的时辰多了,营造司便将轱辘钱样式的楞窗换成通透的玻璃,窗檐上的瓦片也换做贝壳,以便光能透入。
皇帝坐在明窗下往外瞥了一眼,天阴沉沉的,又像是要落雪,青黑的云彩像是压在他心头的秤砣,压得愁容不消。冷不丁地看见木影壁外有一身影在摇晃,跟不倒翁似的,不由地皱了皱眉。
他刚御极那会儿,喜欢到各宫苑转悠,碰到有难处的宫役便会施以薄恩以示皇恩浩荡。碰见宗齐嵊时,本意是想放他离宫去颐养天年,结果一番好意说来说去被曲解,愣是被误以为他贪图美色,欲将宗家那丫头纳入后宫。
做皇帝不为自己多做辩解,他是九五至尊,不至于为一口吃的降罪于人。后来在离宫的御厨名单上点了朱红,成全了宗家,却不曾想阴差阳错让那丫头进了宫,还屡屡招惹他。
方才正喝茶呢,被她那三声嚎叫惊得差点烫到,上次也是,踢了他一身灰,真是个不安分的。
皇帝的视线落在窗户外头,杨贵章顺着看了眼,敛着声问:“万岁爷,奴才去请宗厨役进来给您磕头请安?”
皇帝心里惦记着江南雪情,心中烦忧多过看那姑娘碍眼。杨贵章倒不是为宗妮说情,主要是怕那姑娘倒在雪地里,担心主子触景生情,更忧心雪患。
皇帝将视线调进来,淡淡地说了声:“去。”
杨贵章领了旨意,打发门口站立的小太监去请人。等了会儿,木影壁旁颤悠悠地挪过来一人影,脸是张漂亮的脸,许是冻坏了,脸上的表情僵瑟,瞧见他笑了笑,双唇跟被俩木棍硬戳开一样,别提多别扭了。
“万岁爷传你呢。”杨贵章朝着门内比了比,“不管有什么事,说话委婉一点,兴许主子爷能通融。若是用你跪着的那劲头说事,最好就别提啦,省得吃不了兜着走。”
宗妮试图福身无果,只能僵着身形道:“劳烦二总管帮我掀下帘子,我这双手没知觉了。”
杨贵章一挑帘,越桃打里面搭了把手虚扶她一下。也不知是否听错,宗妮恍惚听到一声:“狐媚。”
宗妮道谢,心里却苦笑:哪有冻得跟冰坨一样的狐媚子啊,可够傻的。
杨贵章先走几步,到皇帝跟前复命:“万岁爷,人到了。”
皇帝翻完折子抬起头,轻飘飘的视线甩过去,视线却徒然变成寒冰利剑,裹带着几丝怒火射了回去。
宗妮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没看管住眼睛,瞪皇帝来着。忙低头敛眉往地上跪去,艰难地伏在方砖上,哑着嗓子道:“臣有罪,请万岁爷责罚。”
皇帝扫了她一眼,油光水亮的直溜辫子上结满了霜花,鬓角染霜白,那双手紫里透着乌青,十指合不拢,冻得像刚出生的耗子幼子。
皇帝越发看她烦心,寒着声道:“既然知罪,那便领罚。”
可罚什么呢?皇帝睇了她一眼,眼神扫过那双手,沉着嗓音道:“天儿冷,烧炕处人手不够,罚你去填炭。”
缓了缓又道:“就在养心殿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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