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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洲沉默半晌之后,接过了李图南掌心的伞骨,独行下阶而去。李图南不明就里,来中原没多久,只是隐隐约约听人提起过王爷和夏国公府有段渊源,却不晓得有何隐情在里边,嘀嘀咕咕地跟上霍西洲,才发觉王爷确实来了长安之后全身透着古怪,他下观前台阶的方向,居然是往永宁郡主那方向去的。
这看着?,既不像有恩,也不像有仇的样子,李图南实在不懂了,搔着?后脑勺,勉强跟上王爷的脚步。
那永宁郡主是个双目已瞎之人,一?只手握住竹杖,一?只手撑着?油纸伞,步履匆忙,幸而她熟悉这里,来来回回走过千百遍了,才不至于被绊倒。
可是雨天路滑,脚下的绣鞋呲溜一?声,柔软的杨柳腰朝后仰倒,李图南瞳孔震惊,作为一个怜香惜玉的正人君子他立刻就要抢上前去,不过晚了一?步,王爷扶住了她。
稳住她身形,托住她后腰,随即慢慢将她扶正,撤回了右手。
燕攸宁感觉到那股炙热的力量在消去,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应就只是见她这个盲女行动不便,所以上前搭了把手,燕攸宁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立刻便道谢道:“多谢。”
竹篙轻轻地点在地上,发出沉而缓的“咚”的一?声。
她在重新寻找方向。
霍西洲袖中的手收紧,望着?她漆黑无光、压根没有看到自己转过去的眸,犹如被一剑贯心。
他闭了闭眼,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欲离。
而怜香惜玉的李图南已经上前一?把握住了燕攸宁的伞,她不得不因此停下:“恩公,你有事吗?”
李图南被这声恩公唤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说道:“娘子住哪儿?一?个人回去多不方便,我送你?”
说完,他偷瞟了她真正的恩公一眼,王爷那张脸上实在没表情,或者?,那张冷酷的像从炼狱里爬出来的脸反正看不出表情。那,姑且就当王爷答应了,送佛送到西,毕竟是他自己先拔腿救人的。
燕攸宁感激陌路人的善意,但更会杜绝发生引狼入室的事,于是,她轻轻推开了李图南的臂膀:
“不用了,我在下面凉亭里坐一?会,会有人来接我的。”
李图南往下一?瞄,确实有座八角飞盖的凉亭翼然凌于淙淙泉上,香客爬到半山腰会在此歇脚,他放心下来:“那娘子,在下扶你到那边就走。”
前来礼神,十有九人心怀善意,燕攸宁虽不知他是什么人,但也很是感激,轻轻地将头一点。
李图南温然而笑,一?手搭着燕攸宁的小臂,于前方引路。
燕攸宁跟在他后脚,走了几步之后,她发觉,身后还有另外一?道脚步声,于是她困惑地一停,“是不是还有个人?”
身后那道不急不缓的沉稳脚步声也霎时停驻,从他的身上,能嗅到清冽的冷檀香,味道有些重,像是特意袭染的一?样。
李图南“哦”了一?声,已经不敢看自家王爷阴沉得滴水的脸色了,回道:“鄙人姓李,那是我家王……郎君。”
燕攸宁微笑,转过面,朝霍西洲福了福:“多谢二位郎君。”
霍西洲阴沉的眸光从她被李图南圈住的纤细的手臂,移到她此刻缀着?陌生笑意的黯淡眼眸之上,虽一直面如寒霜,却禁不得气血滚沸几乎要破咽而出。
王爷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站着?,也不给一?丝回应,人家娘子眼睛看不到,自然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李图南便格外谦谦君子地安抚受伤的小娘子:“娘子,这儿有块石阶,小心一?些。”
燕攸宁转面跟着?他走去,笑靥如花:“知道了。”
被抛在身后的长渊王顿时面如深渊,阴沉得犹如伞面之上盖顶的乌云。
李图南只顾着?牵引燕攸宁去了,对身后王爷的凝视浑然不觉,一?直到,将燕攸宁送入此刻已有十几人歇脚暂驻的八角亭,亭曰:斜月,用飞白书提于匾额。
引燕攸宁歇下,李图南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娘子,你确定一?会儿真有人来接你么?”
燕攸宁点头:“嗯。”
李图南这才安心下来,向她告辞,步出斜月亭。与王爷一同下山而行。
细雨潇潇,亭下之人撑伞来来往往,独她一?道纤细单薄的身影,犹如盛开在回廊下幽然含苞的花盏,目视着?下亭唯一的那条道路。
霍西洲转身看去之时,恍惚感觉到,那双墨般漆黑,却无一?丝神采的美目仿佛正凝望着?自己。
顿时血如逆行,犹如滴落在焦渴皴裂的地面,嘭地扬起复燃死灰,凄艳的花蓬勃生长起来。
“王爷,我看那永宁郡主,右掌的指上系有一?道红的同心结。”
轰地一声,炸开了霍西洲的思绪,生生拉住了他掉头回去的冲动。
依照周人习俗,只有已经婚配的男女,才会于掌中系红色同心结。
男左女右。
原来燕攸宁已有夫婿。
“王爷?”
李图南试图唤醒仿佛魂游天外?的霍西洲的神志,霍西洲一?时犹如自梦魇中挣脱,恢复了那俨然冰雪的脸色。
“下山。”他道,将伞抛给了浑身湿淋淋的李图南,越过他转下山去。
李图南莫名,收起了伞跟上。
两个大老爷们,手中有伞,却非要忍受雨淋地在山道间穿行,惹来不少香客好奇地驻足观看。
没到山脚,只到半山腰,香客已稀少,这时下雨阻拦人出行终于露出了端倪。
霍西洲蓦地收住了脚步,而收势不及的李图南险些撞到了王爷背上,见他仰目看向不知何处,李图南也顺着霍西洲的目之所及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登时吓了大跳。
山道旁逸斜出的两条粗壮有力的枝干交叉处,正静静地,挂了一?具被丫杈刺穿咽喉面容朝下的死尸。
尸为女子,衣着朴素,死前不知看到了什么,面容含着诡异的微笑。
地面残枝断叶无数,一?只已然破损的竹篾棘生的篮子里,被雨打湿的蘑菇掉得俯拾皆是。
作者有话要说:宁宁现在老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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