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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舟浑身一凛,掀袍双膝跪地,微垂着?头,作出一副恭顺的模样,轻声道:“皇祖母,明?舟哪里?做错了,惹皇祖母动怒?”
“你还敢问你哪里?做错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跟老九私底下都在密谋什么??你还真当所有人都是瞎子?”
皇后气得手指着?他的脸,怒道:“别以为本宫不知,定然是顾铮在背后教你的,你原先不是这样的孩子,现如今怎么?也敢在皇上面前玩花招!老三这回若不是想坑害老二,怎么?可能跟你们沆瀣一气?他现在知道你懂事了,必定要妨着?你!”
李明?舟昂脸,正?色道:“皇祖母,我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并不是何人所教。我做事向?来唯心而已,不求名利双收,但?求问心无愧!四叔是冤枉的,我为何就不能替他翻案?他也是我叔叔,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在大理寺那?种鬼地方过年??”
皇后更怒:“你当他是叔叔,他何曾当你是侄儿?你以为他这么?做,是对你好?本宫是你嫡亲的皇祖母,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听人劝!你现在就跟本宫回去,好好跪在你父王的灵位前反省!想想你到底错在哪里?了!”
“我不回去!”
李明?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当场反驳了皇后的话,他固执地偏过脸去,字字清晰:“我没有错,为什么?要罚我?父王同四叔交情匪浅,当年?也是四叔代替父王养育了我,事到如今,不管是皇祖母还是皇爷爷都让我离他远一点。既如此,当初就不该把我送到晋王府!”
“住口!”
皇后气极,想都没想,竟当场给了李明?舟一耳光,虽说宫人都被禀退,可这掌掴的声音还是能隐隐听见。
李明?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俊俏白净的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道深红的指痕,连脖颈和耳垂都因羞愤染上一层鲜红。他攥紧了拳头,眼眶直泛酸,赶紧昂着?脸,将眼泪憋回去,许久,才低声道:“明?舟谢过皇祖母的赏!”
“你!你这是要气死?本宫不成!”
皇后气得往后退了几步,身后候着?的宫女赶紧将人扶住,忙不迭地低声劝抚,皆是说些“殿下年?纪小不懂事”,“殿下也是受人蒙骗”以及“殿下以后就明?白了”,之类言语。
许久之后,皇后才渐渐消了气,不知是觉得李明?舟还小,以后再教导也不迟,还是觉得除夕夜,哪里?能动手打孩子。到底未再多言,可也没饶了他去,罚他在此跪一个时辰才能回去。
直接让所有宫人全部都下去,算是给李明?舟留下了最?后一点颜面。李明?舟一声不吭地领了罚,此处偏僻,寻常时候宫人也不常过来,如今又是大过年?的,就更加不会有闲杂人等过来了。
凌云不放心李明?舟一个人,去而复返,脱了棉衣往他身上盖,轻声道:“殿下知晓皇后娘娘的脾气,何必要火上浇油,认个错的事情,大不了就是在殿里?跪着?,也好过跪在雪地里?。”
李明?舟摇头,满脸认真道:“你不懂,若我真心待一人,就是不准任何人说他半句不是。哪怕是我的骨肉至亲也不行。皇后乃我嫡亲的祖母,我今夜顶撞了她,自然大不孝,我白读那?么?多书,是我自作自受。但?这并不表示,我能容忍皇祖母冤枉我四叔,绝对不行!”
凌云神色一凝,微微迟疑了,他一个净身的内侍,从未把真心交给谁过,自然不懂李明?舟为何如此坚持。可多少还是有一点理解。想了想,便?又问:“殿下为了王爷做到了这一步,王爷完全不知。若是知晓,也许还要责怪殿下意气用事,乱了分寸,这又何苦?”
李明?舟:“为一个人付出就一定要让他知道么??”
“难道不是么??”凌云面露疑惑,“王爷若是不知道,殿下的苦心不就白白糟蹋了么??”
李明?舟笑了一声,才跪了一会儿,双腿就麻木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雪水润透衣衫,冷风一吹,浑身都打哆嗦。说话时,牙齿都咯咯打颤起来,含糊不清道:“不白糟蹋,我心里?极高兴的。”
凌云便?不再多言,见李明?舟冷得厉害,只得把身上的衣服一脱再脱,直到只剩下一件小夹袄,李明?舟便?拦他道:“你别脱了,我也没有那?么?金贵,赶紧把衣服穿上吧,回头你若是染了风寒,谁替我办事?”
“殿下,不如回去罢,想来皇后娘娘不过是一时气话,事后消气了,定然还是心疼殿下的。而且这里?偏僻得很,不会有人过来盯着?。”
李明?舟摇头拒绝:“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这是父王教我的道理。”他冷得极很,即便?凌云已经把棉衣都脱给他了,还是冷得不行,露在外面的面颊和手,早就冻得通红无比。
可仍旧固执得不肯走,想了想,才道:“这样吧,你先去给我备马车,再准备一套绀青色的衣衫,回头我要换的。”
凌云点头应了,有些疑惑道:“大过年?的,殿下要去晋王府拜年?,难道不该穿些喜庆的颜色么??”
李明?舟笑道:“你知道什么?,快准备去吧!”
凌云无法,只得先行回去,临走前放心不下李明?舟,便?将宫灯留了下来,微弱的灯火在雪夜显得楚楚可怜,很快就被寒风吹熄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半轮明?月,以及零星几点光亮。
从小到大,李明?舟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即便?年?幼时调皮捣蛋,在晋王府摔了花瓶,爬了树,或者是闯了什么?祸事,顾铮也从来不会罚他跪,往往都是轻轻拧他一下耳朵,无奈叹口气:“殿下,你又胡闹了。”
可现如今,不仅挨打挨骂了,还要跪在雪地里?反省,若是被顾铮知晓,不知他会一如既往地拧一下他的耳朵,还是心疼得捂着?胸口,拉开衣襟迎他入怀。
也许两者皆不是,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太多。李明?舟浑浑噩噩地跪了好一会儿,起先还跪得端正?,后来就没什么?仪态了,弓着?腰,缩着?肩膀,远远看过去,仿佛一只羊驼把脑袋埋雪地里?。
顾铮来时,李小羊驼可怜得搓着?手,捧在唇边呼着?热气,可能就是太冷了,眼尾都通红一片。尤其是见他来了,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很快又跌了回去,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雪地里?掉。
抬袖擦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唤了声:“皇叔。”
顾铮半蹲下来,先是捧过李明?舟的双手,来回揉搓了几下,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两条腿放平,像这种跪久了的,血液不流通,积压在一块,疼着?疼着?就麻木了。可若是冷不丁地直起来,血液一冲,滋味难以忍受。
揉了许久,李明?舟才渐渐缓过来气,可仍旧疼得很,歪在顾铮怀里?哽咽道:“你怎么?过来了?好不容易从大理寺出来,怎么?进?宫来了?”
顾铮脱下大氅将人包裹严实,这才打横将人抱起来,低声道:“本王在府中左等右等,怎么?都等不到你,一猜便?知你出事了。”
说着?,抬腿就要往宫门口行去,李明?舟拦他:“我好像还没跪够一个时辰,不能这么?走了。若是被皇祖母知道了,肯定还要从头罚过的,我岂不是白跪那?么?久了?”
“不跪了,你这么?金贵,若是跪坏了怎么?办?”
顾铮不容他置辩,将人抱了就走,很快就行至中正?门,早有马车停在那?里?,李明?舟见流萤立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羞涩地把脸都埋在顾铮怀里?。忽又想起上回顾铮说的“掩耳盗铃”,当下就更加羞赧了,恨不得当场刨坑把自己埋了。
顾铮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将人抱进?马车之后,先是将李明?舟身上的湿衣服扒了,仅留下一套里?衣,不知打哪儿扯了条毯子,将人从头到脚包裹住,再一把圈在怀里?。
摸索出一只酒囊,拔开塞子往他唇边送,哄道:“你乖,喝一口暖暖身子。”
李明?舟赶紧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水一入腹,立马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马车里?烧了火盆,又被顾铮抱得这么?紧,不消片刻,浑身便?有了知觉,李明?舟小狗似的用脸蹭了蹭顾铮的手臂,小声道:“多谢皇叔救我脱离苦海,明?舟感激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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